第六十九章:洛京游(二)
「這麼說,你跟著一個工人,一路從大伯那裡,走到了我這?!」看著面色漆黑,滿頭大汗的東方天臨,東方天慎捧腹大笑道:「你這可是穿越了半座洛京城啊!你就不奇怪為什麼會走這麼遠嗎?」
輔國公府位於第十一縱道,而東方天慎的指揮所則是位於第三縱道,也就是說,東方天臨在這段時間裡,整整穿越了七個縱道!這就難怪東方天慎會笑的這麼誇張了,這哪裡是路痴,簡直就是弱智。
「我哪知道那個人會這麼蠢?我都已經和他說清楚了,是東七市的悅來客棧,而且已經說了三遍!但他還是給我帶到了西一市來!別人耳朵聾的,而且還蠢!我有什麼辦法?!」東方天臨極為不爽地辯解道:「而且那個人帶路的時候喜歡走路中間,所以我旁邊都是人,看都看不清走到哪裡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他奶奶的西一市,想回頭都晚了!」
說到這裡,東方天臨極為惱怒的一拍桌子,原因無他,今天他的遭遇實在是太丟人了,一個十六歲的人,居然能夠在光天化日之下,從城池的這一頭迷路到另一頭,如此傳奇般的經歷,怕是會成為他畢生的污點。
不過,最令他生氣的並非這件事,而是剛才在大街之上,駐紮在哨所里的北軍官兵,居然當著那麼多平民百姓的面,公然的向自己索賄!
當時他與那群盜賊的過節究竟如何,基本上在場的圍觀者都清楚,可就算如此,他們索賄的居然還這麼理直氣壯、明目張胆!真是讓東方天臨氣炸了肺。
但是,當他將此事告知東方天慎后,東方天慎卻是無奈的笑了笑。隨後,他摸了摸東方天臨的頭,說道:「你覺得,那幾個向你索賄的人的面目,可憎嗎?」
「自然可憎。」東方天臨義無反顧地說道:「這次是遇到了我,他們才沒能夠成功詐到一筆錢財,若是個普通的老百姓遇到這種事的話,估計要被他們給敲詐的皮都被剝下來!如此污吏,應當嚴懲!」
「對,沒錯,你說的都有道理。」東方天慎先是笑著點了點頭,誇獎了東方天臨一句,但在誇完東方天臨后,他卻又嘆了一口氣,說道:「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這些北軍士兵,要如此光明正大的索賄呢?」
「呃。。。」聽到這個問題,東方天臨皺起了眉頭,一直以來,他都是出於自己的角度,或者是法律、道德的角度來看待事物,以他人的角度來分析他人的動機這種事,他倒是沒怎麼做過。
不過,在回憶起幾部聽過的小說、戲曲里的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員,他們的受賄動機后,東方天臨便遲疑著回答道:「應該是因為他們貪財好色吧?不然也沒別的原因了吧。」
說罷,他滿懷期待地向東方天慎看了過去,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到讚許的目光。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東方天慎只是簡單地搖了搖頭。
「錢人人都愛,這世界上大概沒有幾個人不愛錢的,但是,有一樣比錢更重要的事物,那就是命。如果命都沒了,那麼就算你掙了再多的錢,也毫無意義。」說完這句他在北軍任職了這麼多年,從而得到的感悟后,東方天慎再度反問道:「天臨啊,他們的行為明顯是違反了大漢律的,按照大漢律,他們應該要被革職、然後流放,明知索賄的下場如此凄慘,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你再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訴我。」
看著自己的弟弟陷入沉思,東方天慎微微一笑,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回想當年,他剛剛踏入繁華的洛京城時,也是如此的黑白分明,眼中只有對錯。這樣的性子讓他一開始得罪了很多人,直到被捲入了許多事端之後,他才發現,黑與白才是極端。
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其實都處於灰色地帶,在這片灰色地帶里,對錯已經失去了意義,事實上,對錯本身就沒有意義,所謂的對,只不過是你認為的對,所謂的錯,也只是你覺得有錯。而且,許多事情並不像其表面顯示出來的那麼簡單,你所見識到的事物,往往只是它的冰山一角,只有潛下水底,才能一窺全貌。
比如說這次索賄事件,在東方天臨眼裡,這件事情就只是有官兵向他索賄,應該依法懲處他們這麼簡單;但在他眼裡,這些官兵的所作所為,卻都是有原因的。
帶頭索賄的那名什長,家中有三個孩子,二男一女,其中,女的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急需一筆不菲的嫁妝,為她尋得一個不錯的歸宿;兩個男孩則是都在讀書,每年交給教書先生的束脩又是一筆開支,但最關鍵的,還是他們住的房子的租金。
那名什長原是徐州人,由於作戰勇猛,被特地提拔進了北軍,剛來洛京城時,他還以為會過得更好,但沒過多久,他就體會到了外地人在洛京的不易。
洛京的房價很貴,貴到他一輩子都買不起,沒辦法,為了給老婆孩子找一個棲身之所,他只有租了一套二十平米的小房子。房子位於第一橫道與第一縱道的交界處,可謂是相當偏僻,但偏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便宜,他僅僅用每年十兩銀子的價錢,就換來了這套小房子的居住權。
哦,順便一提,他每年的薪水,是三十兩,十兩一年的價錢,就等於直接扣掉了他工資的三分之一。
如今,孩子都長大了,原來的那間小房子已經住不下了,為了給家人騰出更多的空間,他甚至都搬到了哨所來住,可是日益提高的房價,依舊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更別提兩個孩子在見識到洛京的繁華世界后,愈發的大手大腳了,但他卻不能夠斥責,因為他們的花銷都是他們班上很常見的,他不能夠讓自己的孩子在別的同學面前落下面子!
於是,為了家人,他開始變的狡詐、陰險、濫用職權,對同樣是前來洛京討生活的苦哈哈們下起了毒手,但這一切的背後,都是為了他的家人,他有罪嗎?他肯定有罪,但他同樣也值得同情,因為他這樣的人不單單隻有一個,他的背後,是成千上萬個人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