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各取所需
在如今這個社會，沒有人比陳喬山更了解未來房價走勢的瘋狂，但現實卻讓人頗為無奈。
在當下，看衰房地產經濟的經濟學家比比皆是，遠的不提，就說和陳喬山那位大師兄同為經濟界「京城四少」的魏傑，就是一位堅定的唱空者。
早在01年底，身為清華經管教授的魏傑接受央視專訪，便主張全國房地產泡沫已經遠超93年的海南，他明言，02年將是泡沫破滅的一年，並信誓旦旦地保證:「如果樓市不崩盤，我就去跳樓。」
當然，這個結論就是個笑話，魏教授也並沒有跳樓。
從02年開始，房地產行業就顯現出投資和需求並存的過熱現象，當年，房價不跌反漲，漲幅平均超過3.8%。
這只是開始，03年，房地產被國家確立為支柱產業，房價上漲就此進入快車道。
嚴教授不是不理世事的老學究，房地產經濟是與國計民生息息相關的行業，他雖談不上有深入研究，卻也不是一無所知。
嚴教授知道，福利分房在98年被終結，如今正是需求旺盛的階段，高房價時時都挑動著民眾的神經。
泡沫從來都是存在的，但經濟泡沫與泡沫經濟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概念，肯定不能混為一談。
嚴教授考慮著，自家弟子的提議或許值得一試。
不可避免的，他心裡也有一些顧慮，這是一個很敏感的領域，深入研究下去，很有可能兩邊不討好，魏傑就是前車之鑒。
一開始，魏教授的泡沫破滅論為他在普通群眾那裡贏得了不少聲譽，但他的預測並未阻止房價繼續上升，結果可想而知，一些輕信者持幣觀望，損失慘重。
事情過去兩年多了，時不時網上還有人發帖，擠兌魏教授履約。
樓自然是不會跳的，但是臉面肯定是丟定了。
嚴教授倒不擔心步魏傑的後塵，他浸淫學術半輩子，眼光何其老辣。
房地產既然被列為經濟支柱，就肯定不會虎頭蛇尾。
不用深入分析，嚴教授也能做出基本的判斷，房價未來能否持續上漲他不敢斷定，不過短期內肯定不存在擠泡沫的可能。
有了初步的結論，嚴教授問道：「房地產行業的確值得研究，不過純理論的研究成果，應該沒有關注度，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陳喬山說道：「嚴教授，博客不是寫論文，是給普通老百姓看的，沒人在意房地產為什麼會成為經濟支柱，他們只關心買不買得起房，何時買房合適，至於其他問題，沒人會在意。」
「從價值理論的角度分析，一元論很難解釋房地產行業的價值模式，深入下去，也許有文章可做。」
嚴教授不會輕易做決定，他問道：「說來聽聽，你準備怎麼做？」
陳喬山也不答，從兜里掏出一張便箋，放到桌上道：「您看看這個。」
嚴教授心接過來一看，不由更是疑惑。
這是一份手寫的名單，不長，但上面的人個個都分量不輕。
排在第一位的是易憲容，社科院研究員，金融發展與金融制度研究室主任，在他名字後邊，還有幾行備註，「觀點：房價存在嚴重泡沫，預計將暴跌三成以上。」
第二位王小廣，國家行政學院決策諮詢部研究員，國家計委經濟研究所經濟形勢研究室主任，「主要觀點：樓市泡沫論，04年房價有大幅下跌的可能。」
第三位謝國忠……
…………
嚴教授把名單從頭至尾細看了一遍，人不少，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認識，但基本都有印象，這幫人在學術界的影響力不小，而且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唱衰房價的主力。
嚴教授的神色有幾分凝重，他了解陳喬山的性格，這個學生雖然年輕，做事卻從不含糊，輕易不會下結論，但言必有中，列出這份名單，他的目的不言自明。
「你覺得房價近期會大漲？」
陳喬山笑著點了點頭，跟十年後不同，如今的經濟界偏向保守，尤其是對房地產經濟，因為有著慘痛的教訓。
92年海南房地產泡沫破裂，大批地產商破產，不少銀行不良貸款率甚至高達60%。
天涯、海角、爛尾樓，一度成了海南的三大代表景觀，甚至引發了建國以來第一宗銀行破產案，受此影響，海南發展銀行宣布關閉清算。
海發行是為了挽救因海南房地產泡沫而引發的金融機構信用危機，由五家信託投資公司合併建立起來的，儘管有政府的支持，卻最終還是因為包袱太過沉重而倒閉。
海發行也是建國以來唯一一宗銀行破產案，一家擁有國資背景的商業銀行最終關門，影響力很是深遠，讓國內學者和老百姓見識到金融泡沫的厲害。
其中部分儲戶的存款，拖了十六七年都沒有完全兌現，拿著債權確認書，卻換不回錢，這個教訓可謂慘痛。
影響學界觀點的因素還不止於此。
97金融危機，香港樓市泡沫破裂，房價跌幅一度達到60%，一直到03年，香港經濟還是負增長，03年甚至高達-2%，始終沒有回復元氣。
兩次嚴重的危機，讓國內的經濟學家膽寒，甚至有些反應過度，這也是目前經濟界不看好房產經濟的主要原因。
陳喬山身在局外，自然不會有這些顧慮。
面對嚴教授的質詢，陳喬山應對起來很是輕鬆，「我覺得不用太過在意，咱們僅從經濟學角度分析就好。」
「泡沫與資產伴生是現代市場經濟的常態，價值高估形成泡沫，價值低估，激發成長性，形成投資價值，經濟有預期性和風險性，房地產也同樣如此，我覺得還是應該理性看待。」
嚴教授把手裡的名單放在桌上，很是不滿地說道：「還理性看待？名單都準備好了，你這不是準備拿人開刀祭旗？」
陳喬山訕笑道：「嚴教授，這也怪不得我，他們的觀點誤導性太強，別人我管不著，咱們師徒倒是可以做點文章。」
「怎麼做文章？難道你確信房價會繼續上漲？」嚴教授起了考校的心思，這個徒弟雖然年輕，心思敏銳異於常人，他也想知道，陳喬山是如何看待房價問題的。
「嚴教授，不知你注意到沒有，五月底南京那塊拍飛兩個億的地塊，周圍住宅區均價在四千上下，如果按照地王的成交價計算，樓面溢價一倍以上，這就出現一個問題，地比房子還貴。」
嚴教授眉頭越皺越緊，這點問題肯定難不住他，原因無非是供應緊張，另一方面，開發商肯定不會吃虧，風險轉嫁也就成了必然，到底誰在為高地價買單，一清二楚。
房間陷入沉寂，師徒倆都是各懷心思。
良久，嚴教授才說道：「好，這個博客我寫。」
陳喬山不由大喜，請動這尊大佛，再去邀其他人，無疑要簡單許多。
「你覺得第一篇博客取個什麼名字比較好？」冷不丁地，嚴教授又問了一句。
陳喬山愣住了，想了想，他說道：「咱們由淺入深，從土地財政入手，不如就叫『論麵粉貴過麵包』，您覺得怎麼樣？」
嚴教授精神陡然一震，眼中突地神光湛然，他沒在意麵粉的隱喻，卻被「土地財政」四個字所吸引。
稍一琢磨，他一拍桌子，看著陳喬山，頗有點老懷堪慰地說道：「好，好一個土地財政，癥結總結鞭辟入裡，看來你是下過工夫的，這樣，經研中心下一個重點研究課題就做土地財政。」
陳喬山一臉懵逼，這可不是他的本意，只不過是後世一個爛大街的術語，誰能想到能引得嚴教授這般激動，他擔心事情有變，忙問道：「嚴教授，那您看博客的事？」
嚴教授瞪了他一眼，「行了，既然答應你了，我肯定不會食言，不管你打什麼歪主意，沖著土地財政這四個字，我幫你這一回。」
陳喬山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只要這位答應下來，這次的目的也就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