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負氣壓
陳喬山心裡暗自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在颱風天外出，好在有驚無險，順利抵達養和醫院。
詹姆斯很有效率，院方已經嚴陣以待，MPV剛在醫院門口停穩，車門便被外面守著的醫護人員拉開了。
把人交到醫生手裡，陳喬山終於緩了口氣，看著大堂里仁心康濟的牌匾，他也只能希望這個叫小宛的女孩能夠平安無事。
養和醫院位於跑馬地山村道，和內地的醫院不同，在土地十分擁擠的香港，醫院就是一幢樓，沒有額外的附屬設施，也沒有供病人散步的園區，當然，有的私人醫院會搞個樓頂花園，不過大小也有限。
看著蜷縮在病床上，被醫生做著各種檢查的女孩，陳喬山感覺有點壓抑，便走出了病房。
「哎，你怎麼走了？」那個叫果果的女孩追了出來，陳喬山不由笑道：「放心吧，於小姐監護人不趕過來，我是不會離開的。」
「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你是香港人嗎？」
陳喬山搖了搖頭，「我叫陳喬山，跟你們一樣，也是內地過來的，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才不告訴你呢。」小丫頭片子倒是古靈精怪得緊，也難怪，這麼點就被爹媽送到英國，不厲害點還真不成。
坐在診室外的靜候區，兩人都沒再吭聲，陳喬山是折騰的夠嗆，畢竟只是不相干的外人，送到醫院精神便鬆懈下來，困意上涌，一時哈欠連天。
迷迷糊糊間，陳喬山隱約聽見幾聲啜泣聲，他以為是做夢，不過聲音就在耳邊，而且越來越清晰，他突然就驚醒了，睜眼一看，哪是做夢啊，分明是坐在身邊的小丫頭在哭。
陳喬山不禁哭笑不得，剛開始跟個小辣椒似的，沒成想眼淚說來就來。
「你怎麼也哭了，難不成也是肚子疼，要不我喊個醫生給你檢查一下？」
陳喬山的調侃頓時引來一個白眼，「你才肚子疼！」
就甩過來這麼一句話，也沒了下文，等了好一陣子，小丫頭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陳喬山，你說小宛會死嗎？」
小丫頭片子還真是不省心，一個問題下來，弄得陳喬山心裡也是一抽一抽的，「老實呆著，都到醫院了，她人肯定沒事。」話是這麼說，他心裡也沒譜。
這都凌晨了，坐在椅子上，陳喬山也有點精疲力竭的感覺。
掃了斜對面辦公室玻璃門上的銘牌一眼，香港醫學院院士、香港醫學專科學院院士、愛丁堡皇家醫學院院士……
長長的一串頭銜，數了數，一共八個，而這只是Dr Tang一個醫生的，要不是知道愛丁堡皇家醫學院院士的分量，他還以為都是些不值錢的狗皮膏藥呢。
如今的貴族醫院，主要就是突出一個貴，至於貴族，只要有錢都是貴族，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因為貴，便隔絕了絕大部分患者，整個診區就這麼幾個人，都在圍著病人轉，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半個人影。
「我也是擔心小宛嘛。」聽了陳喬山的話，小丫頭囁嚅著說了一句。
陳喬山自然不會跟她計較，畢竟還是小孩，外邊又是風又是雨的，估計也嚇得夠嗆，他出聲安慰道：「別擔心，這裡有全香港最好的醫生，於小姐肯定不會出事。」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小宛肯定會好起來的。」猶豫了一下，她又小聲說道：「我叫陳果。」
陳喬山笑了笑，沒想到還是個本家，正想著呢，就診的醫生從裡面出來了，他連忙迎上去問道：「醫生，於小姐情況怎麼樣？」
「具體情況還要等幾項檢查結果，初步判斷應該是闌尾炎，病人情況比較嚴重，高熱，腹痛轉移，已經播散到左下腹甚至上腹部，不能排除繼發性腹膜炎的可能，可能不太樂觀。」
聽著醫生的論斷不是太好，陳果忍不住又哭了，陳喬山一個頭兩個大，他也很是煩躁，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教訓道：「哭什麼哭，這裡是醫院，死不了人。」
一句話，讓對面的醫生沒了好臉色，眉頭都擰到一塊了，神色很是難看，做了這麼多年醫生，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家屬。
陳喬山自知失言，面上也訕訕的，不過陳果倒是很吃他這套，立馬止住了聲氣。
「醫生，現在該怎麼辦？」
畢竟是治病救人，醫生也拿陳喬山沒辦法，「已經預約了手術，現在正在等檢查結果，一旦確診，馬上進手術室。」
陳喬山又問道：「人不會有問題吧？」
「現在也無法判斷，一切以檢查結果為準。」醫生實在不想搭理陳喬山，敷衍兩句就走了。
沒奈何，陳喬山也只得受著，誰叫他嘴欠呢。
想了想，他拿起電話給於小宛的父親報了個平安，聽到是闌尾炎，這也算是常見症，對方明顯鬆了口氣，倒是在電話里連聲道謝。
……
沒等太久，結果出來了，急性壞疽性闌尾炎，必須立即進行手術。
陳喬山沒什麼醫療常識，但是聽著就不像好詞，他心裡也是沒底，當醫生向他講述手術過程的時候，他還有點懵。
「術前，患者有權徵詢不同醫生的意見，如果對本次手術無異議，請在治療同意書上簽字。」
都到這份上了，陳喬山也只得硬著頭皮簽下了大名，他心裡也是沒底，只希望手術順利。
進了手術室，就相當於把命交到了醫生手裡。
整個醫院寂然無聲，陳果這會兒也困意上涌，歪在陳喬山身上逐漸睡著了。
這樣的環境下，陳喬山反倒是沒了睡意。
人有時候真的很脆弱，任你是家財億萬，在疾病面前也是束手無策，回想著上輩子的種種見聞經歷，陳喬山心裡不由多了許多感觸。
如今的盛大如日中天，甚至一度打起了新浪收購戰，可誰能想到，再過幾年，陳首富會因為腦疾遠遁新加坡，拿出十億美金用於腦科學研究，將國內互聯網市場拱手讓給了阿里和騰訊，盛大帝國就此分崩離析。
陳喬山清楚地知道，缺少了掌舵人的盛大，除了替敵人培養出一大批互聯網人，最終只能被人遺忘。
一代互聯網梟雄，卻得此結局，不得不令人感嘆。
推己及人，陳喬山忍不住有些畏懼，哪怕是他，未來也存在太多的未知，由不得人不心生警惕。
「陳！」
詹姆斯突然出現在手術室前，一見是他過來，陳喬山連忙示意他噤聲，好在陳果依然酣睡著。
雖然只是短暫得接觸，陳喬山對這個小辣椒倒是有幾分同情，小心將陳果倚在椅子上，又拿過詹姆斯手裡的阿里斯頓面料的手工定製西裝蓋在她身上，這才走到遠處緊急安出全口處站定。
「陳，你實在是太紳士了，可是你要知道，這套西裝是我女朋友送給我最珍貴的禮物。」詹姆斯一副很受委屈的模樣，演得很是逼真。
「詹姆斯，還記得是第幾任女友送給你的嗎？」
兩人頓時哈哈大笑，團隊里的人都知道，詹姆斯是個忠實的不婚主義者，換女友的速度據說在整個長江大廈也是首屈一指得。
在金融行當，最重要的就是要學會減壓，不然一般人很難維持長久的工作強度，這也是為什麼中環的金融狗一下班就直奔蘭桂坊happy、hour的原因。
詹姆斯把手裡的一堆票據遞了過來，「你拿著，還有手術和術后康復的費用，回頭整理出來。」
陳喬山隨意翻了翻，都是醫院的賬單，他不禁暗自咋舌，太貴了，首診花了一千港幣，一個血檢四個指標八百四，內地公立醫院血常規才多少錢，真正的連零頭都不到，真是貴得離譜。
他翻了翻單子，奇道：「詹姆斯，這些費用由高盛負擔？」
陳喬山知道，為了拉業務，PWM有巨額的公關費用，但是應該還不至於替客戶的女兒看病買單。
詹姆斯笑道：「這個不用我們買單，於先生是貴賓客戶，我們已經幫他以及他的家人辦理了全套高端醫療，私立醫院的就診費用直接轉給保險公司，不過這些事由我們負責辦理。」
陳喬山終於見識了什麼叫高凈值客戶待遇，生老病死都有專人負責打理，也難怪私人銀行能長盛不衰。
「詹姆斯，我覺得我應該離開了。」
「嘿，夥計，剛才天文台發布警告，港島馬上迎來9級風球，這會兒出去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在香港待久了，詹姆斯也分外想念沒有颱風的新加坡。
陳喬山不禁笑了，「老闆，我的意思是提前結束在高盛的實習。」
「什麼，你想離職？」白人老外吃了一驚，他在高盛待的時間也不短了，見過形形色色的實習生，不來報道的倒是有過，幹了一周就離職的這還是第一次見。
陳喬山點了點頭，沒做多餘的解釋。
詹姆斯也只是有些意外罷了，聯想道陳喬山不同尋常的背景，他自以為找到了原因，「離開也好，陳，你畢竟跟我們是不一樣。」
在這樣一個颱風之夜，詹姆斯心裡也滋生了點別樣的想法。
在頂級投行廝混，坐在黃金地段的辦公室里，用著昂貴的bloomberg終端，出入豪車代步，高消費甚至就是找女人，都是拿著公司的卡隨意揮霍，然後以招待客戶或是諮詢費的名義入賬，過著紙醉金迷的人上人生活，可在真正的有錢人眼裡，銀行家也只是金融民工的代名詞而已。
「陳，你的選擇是對的，混到今天我用了六年的時間，可以支配很多財富，但是所有人都明白，那些錢永遠都不可能是我的。」
陳喬山有點奇怪，就是辭職而已，為何詹姆斯會突然出現這麼多的感慨，不過他沒有多問，或許颱風的負氣壓讓人的情緒釋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