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庭從板凳上走下來的時候，一隻腳已經有點不聽使喚了，田叔趕緊衝上前來，一隻手扶著板凳，怕他會摔下來。
依然還有一些人圍在程庭身邊，留下來的這部分人依然盯著程庭，留在他身邊。
田叔看了一眼周圍，說道，「大家還有一個問題，或者說是一個擔心吧。」
程庭坐在剛才的那張板凳上，看著菜市場的入口處，張建正在邁步走進來，手上拿著一本厚厚的書。
揮了一下手，他便說道，「還有什麼事情呢?」
「大家擔心市場重建，你要是走了的話，都怕上面突然變卦。」
說完，田叔指了指他家的方向，屋旁邊的那根柱子還是藉助於木棒撐起來，已經有半個月之久了。
上面變卦是指突然把大家都趕走，或者是原地不再建菜市場了，大家的生計現在都放在這裡，現在剛剛開始搞市場經濟，但是許多地方都還沒轉變過來，比如說大中專學生的分配問題，依然還是按照計劃來做的，本地一個養豬廠都是市裡的，要進去也要算編製。
市場上幾乎沒有什麼工作可以找，大街上的個體戶加起來也不及菜市場里多。
程庭自己也明白，其實大家更害怕他不在這裡了，他不在就意味著沒人跟上面溝通，平時大家跟工商所打交道的都少，更不要說其他什麼部門。
圍著何總的一波人正在慢慢地散去，大家的疑惑看樣子解答得還算滿意，何總沖他點了點頭。
程庭看了看眼前這波人，如果有出路的，早就去找關係去了，或者換了一個更大的城市去謀生。
見程庭沒說話，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
「老劉，咱們要不一起去南方打工吧，聽說那邊的工資高得很。」
「恩，我聽說了，一個月的工資都快趕得上中學的老師了。」
「一個月說是至少有五六百，而且這還不算多呢，那邊的特區里待遇更好一些。」
「可是大家都這個年齡能幹什麼呢，也都不年輕了。」
……
大家一陣欷歔，先前說起來還有點興奮的樣子，後來情緒越來越低落。
市場里幾乎都已經是人到中年的，甚少有二十幾歲的小夥子，就算有，也沒人願意做「菜二代」，早就離開去更大的城市了。
留下來的幾乎都是老弱之輩，放到市場上根本就找不到合適的事情可做，在市場里生意雖小，但至少勉強可以糊口。
程庭喝了一口水，伸出手來示意大家安靜一下，所有才慢慢地靜下來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磚頭」電話，在大家的面前晃了晃，說道，「大家儘管放心，有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和景副市長已經商量好了，大家儘管放心好了。」
大家的目光先是集中在他手上的大哥大上，隔了好一陣似乎才回味到他剛才說話的意思。
底下的有人小聲地問道，「他手上拿的是港台電視里才有的吧?」
這個問題自然不只是一個人問，問的人還是相當多。
所有人都似乎忘了剛才要提的問題，現在大家的興趣都集中在電話上。
不知道是哪個提議說要看一下「磚頭」，更是一發不可收拾，許多人跟著響應。
自從程庭拿出電話以後，田叔的眼神就一直沒離開過，口水已經都流到了下巴上。
大家此時的注意力都在「磚頭」上，張建便走到他身邊來。
「明天就要走嗎?」
雖然這是一句不用回答的廢話，程庭還是點了點頭，張建手上拿的還是一本英文詞典。
「怎麼樣，英文不好學吧。」
張建撇了一下嘴巴，說道，「唉，以前上學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看武俠小說上，現在要補回來了，只能把它當作武俠小說看了。」
程庭笑了兩聲，這個說法聽起來有意思，但是要落到具體實踐中確是很難的，畢竟這不是小說，背起來是極其枯燥了。
他接過張建手上的書，拿著翻了幾頁，邊角許多地方已經磨破了，書頁裡面有許多紅筆標出來的記號，有的地方用的又是藍色的鋼筆。
書後面夾著一張藍色的小本子，上面有兩種文字，中英文交叉書寫，雖然印刷得有些簡陋，但上面鮮章卻是無比的鮮紅。
看到名字那一欄的時候，程庭呆了兩秒鐘，名字一欄寫了三個字「張潮洋」。
程庭一看這幾個字就笑了，原來這小子是你丫呢。
張建撓了兩下頭，說道，「怎麼樣，你覺得這個名字。」
程庭開心地笑了兩聲，說道，「挺不錯的，好名字，一看就知道五行缺水。」
哈哈哈……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程庭上下打量了他幾分鐘，曾經聽說過班上有一個人從海外回來以後創辦了一個新聞網站，後來火得不行，自己一直在小城市混著，連京都這種大城市五年都不會出差去一次的，自然打不上什麼交道。
程庭把書遞給他，再一把勾住肩膀，說道，「護照都已經辦好了，這次是鐵了心要出去了。」
張建點了點頭，書緊緊地夾在腋下，似乎生怕它會掉下來，畢竟為了找這本書，他花了五六個小時來回，到漢市最大的書店好不容易翻到的。
「我本來也很想跟你去南方的，上次去了一趟京都轉了轉，感觸很多，現在科技日新月異，以後計算機的發展潛力肯定很大，所以……。」
程庭輕輕地拍了兩下他的肩膀，說道，「我懂，說不定以後大家還有一起合作的機會呢。」
張建一臉的疑惑，扭頭過來看著程庭，說道，「跟我合作嗎?庭哥，確信我沒聽錯。」
程庭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不過，你下半年的考試準備的怎麼樣呢?」
他這麼一說，張建顯得有些沮喪，兩隻眼睛里含著淚水，說道，「準備得太匆忙，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程庭說了幾句鼓勵的話，最後想了想，才慢慢地說道，「到時候如果出去沒錢的話，記得直接給我打電話。」
「先謝謝了，到時候我可一定會打你電話的。」
程庭一點頭，張建一臉地高興，雙手緊緊地握著程庭的雙手不放開。
他手上現在拿的錢只夠他在國外生活兩三個月，而且家裡也並沒多少錢，現在這個英語水平要想拿獎學金幾乎不可能的。
有手提電話的話，一切事情都好說，這不光是張建的看法，也是市場里鄰居們的看法。
大家便慢慢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