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周秘什麼話也沒說，不停地用手摸著車裡的真皮內飾，眼睛卻是一直盯著前方的路。
程庭開車的技術幾乎無可挑剔，這之前已經積累了十多年，手腳之間的協調熟練並不會那麼容易就忘記掉。
一下車，周秘便湊上來，輕聲地問道，「你這駕車的技術跟誰學的呢？好平穩，比市長的專職司機開得都要好許多。」
程庭笑了笑，說道，「我自己看書學的，多開開就好了。」
兩人往一號樓的方向走去，周秘顯然很好奇，問道，「你現在已經拿到駕照了嗎？」
程庭見他這麼認真，便輕輕地搖了搖頭。
周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顯得有些不相信的樣子，剛才上車前他已經有所覺察，畢竟程庭還這麼年輕，但是寶馬的誘惑巨大。
南城現在並沒多少汽車，能夠有車的幾乎都是在政府里。如果會開車的話，這已經算是本地最拉風的事情了，周秘自己顯然也不會開車。
再過十幾年，會開車自然是每個人的標準配置，現在卻還是非常專業的，一般人不經過專門的訓練絕對不敢碰。
景副市長正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對面的茶几上放著一杯茶，顯然是專門為程庭而準備的。程庭一進門，他便把手上的文件放在一邊。
周秘走到景副市長邊上，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出了辦公室。
先喝茶，再慢慢地說正事，這向來是景副市長的習慣。
景副市長靜靜地注視著他，似乎一直在醞釀著。
程庭慢慢地喝了兩口，今天是周末，許多部門都放假了，剛才在停車場里看了看，也沒什麼車停在裡面，加上他的車也不過四輛。
窗外的陽光慢慢地挪了進來，輕輕地爬上了辦公桌，桌上堆滿了文件，有一摞至少有半個人人高。
大院里種了許多桂花樹，淡淡地香味飄了進來。
「今天院里好像沒什麼人吧。」
景副市長點了點頭，望了一眼窗外，說道，「我差點忘了這事，咱們出去聊吧，出去透透氣，這也挺好的。」
兩人便起身往樓外面走去，沿著環形的人行道走著，桂花樹下掉了星星點點的細小花瓣。
「小程，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嗎？聽說這次掙了不少。」
程庭點了點頭，說道，「想出去轉轉，看看還有沒其他的增長機會。」
景副市長背著手，走得要慢一些，程庭不得不放慢自己的步伐，好適應他。
兩人並排走著，周秘一直跟在後面，離他們有十幾米的距離。
景副市長嘆息了一聲，說道，「現在外面的機會這麼多，尤其是南方的幾個城市，好多人都去了那邊，要不是我年齡大了，我也要申請停職，去外面闖一闖。」
程庭試探性地問道，「剛才進門的時候，你手上拿的材料，就是申請停職的？」
景副市長點了點頭，說道，「最近這一陣有好幾個人年輕同志報過來申請，看得我心裡也難受著的，這些也是單位的骨幹分子，捨不得呀。」
他停頓了幾秒鐘，繼續說道，「我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三百多塊錢，要說不心動也是不可能的。」
最近這一段時間，上面已經給各個單位都發了通知，鼓勵公職人員停薪留職，說白了就是不拿薪水，職位也保留，在外面混得不好的話，還可以回來的。
搞了很長時間的計劃經濟，原來國家一般都包分配工作，大中專畢業生基本都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所在人才幾乎都在體制內。現在要搞經濟的話，光靠社會上那些無業小青年肯定是不行的，勞動力是一方面的，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技術和資金。
儘管沒對公布，但在內部許多人都已經知道了，在南方一個月去卸貨搬點重東西，都有五六百塊錢。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轉了大半個圈了，道路上還不時有小松鼠竄出來。
程庭抬腳把一塊石頭踢到了旁邊的花圃里，問道，「這些人您都批了嗎？」
景副市長扭了扭脖子，說道，「上周我就批了五個，估計現在他們人都已經到南方吧。」
程庭試探性地問道，「聽說現在上面鼓勵開發房地產吧。」
景副市長看了看四周，說道，「你怎麼得到這些消息的呢？」
程庭笑了笑，說道，「現在股市進入熊市，原來的那些熱錢都在找出口，總得有個解決辦法吧。」
景副市長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一時間非常詫異，喃喃問道，「我們國內現在還有熱錢？」
程庭笑了兩聲，說道，「自從開放了以後，這個錢就一直存在著。」
景副市長小心翼翼地問道，「有什麼特徵嗎？」
程庭說道，「這些錢就跟長了腳一樣，什麼行業一熱，它們就湧進來。」
景副市長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學習了。」
兩人走到一顆桂花樹下，枝椏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花瓣。
景副市長伸手摺斷了兩枝，給了程庭一枝，另外一枝自己拿在手上嗅了嗅。
兩人的腳步便慢了下來，周秘正好從後面趕了上來。
今天景副市長願意抽出這麼寶貴的時間來，肯定不只是散步這麼簡單，程庭聽周秘正在小聲地說著話，他也不好湊近了仔細地聽，於是往外走了兩步，隱約地聽到有「公安局」「安局」等等。
周秘快步地往前面走了去，景副市長用手指了指停車場的方向，程庭便跟著他走了過去。
停車場的門口停放了一輛警車，車旁邊站著一個男子，身上著制式警服，那種很老式的款式，舊舊的藍色，像被水洗過了許多回。
景副市長介紹道，「這位相信你也見過多次的，這位是安劍安局長，公安局的。」
這也只是在報紙上見過幾回名字，程庭伸手過去的時候，安局長打量了他半天才伸出手來。
景副市長見他有些怠慢的樣子，不高興地說道，「安局，這位是咱們南城大名鼎鼎的程庭，來之前周秘已經跟你說了吧，今天正是為了他的事情。」
安局迅速一把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握著，一兩分鐘都沒放開。
景副市長見狀，說道，「好了，我們說正事，今天找你來，是為了辦一張駕照？」
安局馬上領會到，指了指程庭，趕緊問道，「市長，什麼時候要呢？」
「就今天，最好現在能夠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