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收盤三點的鬧鐘一響,程庭便收起桌上的文件和杯子,往辦公室外面走了去。
走廊上的人許多都已經走了,一下子又顯得空蕩蕩的。
何總還是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著電梯的出口發獃。
這一天之內接待的人比之前兩三年的人還要多,顯然還是有些失落。
徐航和史平幾個人圍在他身邊,見他出來后,突然就都不說話了。
程庭點了一下頭,便向電梯方向走去了。
「何總,您看下一步怎麼辦呢?」
徐航小聲地說道,畢竟何總還是頭頭,他顯然也不希望再去找新的單位。況且這些事情的發生都很突然,一時也沒多少準備,再加上南城可選範圍並不大。
他們在後面說的話,似乎也有意讓他聽到的。
電梯慢慢地下到一層,在散戶交易大廳,他才走了兩步,便圍上來了一群人。經過下午的這些事,不要說樓下這部分的人,幾乎大半個南城的人都已經認識他了。
在沒有普及手機和網路的時代,要做到這點已很不容易,大家幾乎都是靠的口口相傳。
許多人並沒有惡意,但是都紛紛圍了上來。
張建從人群中擠了進來,一邊擠一邊說道,「讓一讓,大家沒事的話就回家,又不是看戲。」
兩人慢慢地突出重圍,走出來時已經滿頭大汗。
跳下公交車的時候,雖然太陽還沒有下山,但是空氣中的熱氣正在被風吹散開來,遠處天上的黑色雲朵正在慢慢地漂過來。
他在菜市場里轉了大半圈,最後走到一根撐起頂棚的柱子邊,用手摸了摸、又敲了敲,柱子發出一股沉悶的聲音。
旁邊正在稱白菜的王嬸見狀,便問道,「今天回來這麼早,挺難得的呢,還專門過來看這個柱子?小時候你可沒少在這裡玩。」
程庭笑著說道,「它現在看起來不像原來那麼結實了呀。「
王嬸把零錢放進兜里,理了一下,略帶著抱怨地說道,「市場里的這個大棚都十幾年了,咱們這地上又容易潮濕,這些柱子都浸泡好些年了噢。反正這些東西能用,也沒有人會來管。「
轉了兩圈,他便往家的方向走了。
頭頂上的烏雲已經慢慢地飄了過來,他抬頭看了看天空,看樣子過不了幾個小時便會有一場大雨。
天氣預報報的還是小雨,只是它報的從來都不太准。
還沒有走進家門,他便看到程建國站在門口,兩眼無神地望著他,臉上露出一股失望的神情。
程庭正要說話,劉亦英見是他,滿臉笑容走了上來,指了指站在一邊的程建國。
「你爸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回來以後一句話也沒說,問他什麼也不回答,一直都這樣子。」
一聽,程庭便明白了,今天沒人請他吃飯了,到處傳播的那件事,肯定對他也造成了影響。
他便走上前拍了一下程建國的肩膀,說道,「今天沒人請吃飯了吧。」
程建國轉過頭來看著他,兩人一對視,也就明白了,馬上訴苦道,「正吃得好好的,那幾個人便結賬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那裡,很尷尬。」
程庭便半開玩笑地說道,「這不挺好的嘛,你這麼早就回來了,也不用天天去喝酒。」
「可是我現在有點愛上喝酒了。」
劉亦英聽他這麼一說,在一旁罵道,「酒有什麼好的,每天晚上醉醺醺的,跟死豬一樣。」
天色剛黑,便開始下小雨。
吃過晚飯以後,昨天約好今天晚上還要過來的,大部分人都來了,有些還自帶了小板凳。
有的還怕程庭受到白天事情的影響,紛紛上前來安慰他。
今天開始的時間比昨天早了許多,結束得也要早一些,聽完之後,雖然眾人還有一些意猶未盡的樣子,權當做了知識講座。
田叔走了兩步,剛走幾步遠,程庭在後面叫住了他,說道,「田叔,您能再留一會兒嗎?」
雨點打在頂棚上的聲音漸漸地緊了起來,明顯比先前大了許多。
田叔渾然不覺有危險即將來臨,轉過身來,說道,「現在雨下得越來越大了,我得回去收東西了,也看看窗戶關好了沒有,你嬸最近又不在家的。」
程庭便上前一把抓住他,把他拉了回來,說道,「還有些事情想跟您聊聊天,您之前投的這筆錢在我這兒也有這麼久了,咱們也交流交流看法。」
一聽跟自己的錢有關,他便收住腳步,又回到了座位上。
這拖延時間確實不是自己擅長的,程庭便又開始編著,一直不讓田叔插話,只管自己說自己的,後來兩人都扯到了育兒的問題。
當年,這件事鬧得還挺大。他一直記得很清楚,暑假期間那場大雨,菜市場里的水泥柱子傾斜,頂棚突然裂開了一大塊,掉了下來那塊就砸在田叔家屋頂上,由於凌晨都已經睡著了,完全沒任何防備,加之他家的位置在角落裡,又比較偏僻,更沒有人聽到他的呼喊,第二天被發現時,已經失血過多而亡了。
平時田叔的為人很隨和,在市場內的人緣不錯。每每說起此事,程庭亦十分沉重,要是有手機或者是電話的話,結果也不會如此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把他留住。
劉亦英見他倆一直在說著,看天色也不早了,上前正欲開口。
程庭便不停地朝她使眼色,她就呆在了原地,他趕緊說道,「媽,你去屋裡幫忙拿件衣服,給田叔披上。」
劉亦英拿著衣服回來時,他故意在背後扯了一下。
雨越來越大,落在地上霹靂啪啦地響著,田叔焦急地看了看外面,又站了起來。
程庭見要攔是不行了,便緊接著上前,兩人並肩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兩人進屋看了看,窗戶都已經鎖好了,屋頂上有好幾個塊瓦片有縫隙,中間透著光亮,地上正好放了幾個盆。
田叔也舒了一口氣,但是看程庭一直跟著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便說道,「庭仔,這裡也沒事了,你回去吧。」
他看了看手錶,腦子飛速地轉著,靈光一現,說道,「我媽剛才煮了點宵夜,等著我們回去了起鍋呢。」
田叔有些猶豫不決。
程庭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便拉著他往外走,說道,「反正都已經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