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沫
「下面有毛」應該只是句口誤,更或者蘇白聽錯了,至少他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隨後,蘇沫講訴出許多他們姐弟生活中的瑣事,譬如他小時候摔傷骨折,譬如他不喜歡吃甜食,譬如他屁股上有一塊胎記.……林林總總,但就像她說的那樣,全都只是和蘇白有關的事情。
蘇白依然將信將疑,卻又止不住的感動。
他忽然想起隔壁王員外家中八十歲的老母,因年歲漸高,現在什麼都記得了,連吃飯都要人在旁邊看著,深怕她忘了咀嚼。然而她卻始終記得早已去世的老伴,每逢天亮便會站在街角盼著老伴歸來,日落西沉,那滄桑的背影也不曾離去。
姐姐應該也是這般情況吧?
忘記了所有,卻只記得那些瑣碎的點點滴滴.……
想到這裡,蘇白的目光終於柔軟,再看著姐姐嘚啵嘚啵說個不停的模樣,也愈發感到心疼。
注意到弟弟的神情有所變化,蘇沫忽然一拍桌子,瞪大眼睛道:「你那關愛智障的眼神是咩意思?快去弄點吃的,我餓死了!」
「.……」
蘇白一臉複雜的表情跑出房門,沒過多久便端來飯菜,熱氣騰騰,惹得蘇沫口水直流。
這些時日姐姐生病、去世,家裡雖不算亂成一團,但蘇白也根本沒什麼心思去照顧自己。眼下這一葷一素還是前日剩下來的,葷菜是雞腿,來自於家裡最後一隻母雞;素材是青菜豆腐,本來下過霜的青菜應該更甜美,但多放了幾日,那酸爽也有吃的人才能描述出來。
蘇沫卻不管那麼多,端著飯碗使勁划拉著,看來真的是餓狠了,直到被蘇白哭笑不得的拽住才不滿抬頭:「你幹嘛?」
「你大病初癒,吃慢點。」
「哦……」蘇沫意猶未盡的砸了砸嘴,隨後又反應過來:「你怎麼不吃?」
蘇白笑著擺手:「我不餓。」
「不餓?」
蘇沫怔了怔,低下頭看著那被啃得只剩骨頭的雞腿漸漸沉默。
不餓……又怎麼會不餓?
她知道這個家有多窮,也知道「蘇沫」病的有多重,更是明白,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男人這些時日為「自己」做了些什麼、承受了多少壓力與痛苦。
或許,他今天到現在滴米未進吧,還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過了片刻,她終於抬起頭,眼睛紅紅的:「明天姐姐帶你去賺錢!」
「賺錢?」蘇白半天才反應過來姐姐的意思,哭笑不得道:「姐姐你還是好好養病吧,哪還需要你來幫襯。」
誰知蘇沫的態度異常堅決,素手一揮略為霸氣的說道:「這你就不要管啦,總之以後我們就不用為錢財發愁了!」
「你原來不是只會刺繡的嗎?」
「刺繡算什麼,看我分分鐘.……唔.……」
蘇沫忽的頓住,在蘇白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揚起腦袋,那模樣似乎在聽什麼人說話一般,半響之後才回過神,尷尬笑道:「這下完了,非得賺錢不可了。」
隨後又沒心沒肺的聳聳肩:「不管啦,反正只是支線而已~」
蘇白早就以看神經病的表情觀察她好久,見狀二話不說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等蘇沫臉紅讓開,又匆忙跑向屋外,再回來時手裡多了一碗葯湯。
那木碗深不見底,隔著很遠都能聞到濃郁的苦味,蘇沫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你這是幹嘛?」
「吃藥啊。」
「我不吃!」
「一定要吃。」
「我不!」
「必須吃。」
「好吧.……」
既然逃不過,蘇沫只好委委屈屈的接過葯湯,先偷偷瞥了蘇白一眼,見他正直勾勾望著自己,於是只能小心翼翼伸出舌頭舔了一口,隨即打個哆嗦,眼淚水都嗆了出來:「好苦!」
「苦口良藥,這還是你以前和我說的。」
「可是我……」蘇沫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什麼般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低眉順眼地哼唧:「那你喂我唄?」
蘇白倒沒多想,姐姐如今言行變化頗多,就算再有什麼出格要求他也不感意外,反正她還是自己姐姐,這便足夠了。
從姐姐手裡接過木碗,輕輕舀起一勺,小心翼翼放在嘴邊吹了吹,再緩緩朝她嘴邊遞去:「乖,張嘴。」
「別用這種對待小孩的語氣,我可是你姐.……唔!」葯湯的苦澀斥滿口腔,蘇沫俏臉煞白,轉而漸漸變綠了。好不容易把葯咽了下去,她一邊吐著舌頭喘氣,一邊把身子往後面躲:「我不喝了,好苦!」
她只穿著褻衣,原本有被子遮掩倒看不出什麼,可隨著身子扭動,被子漸漸滑下,少女嬌嫩白皙的身體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一覽無餘。這還沒完,蘇白手裡正端著葯,猝不及防之下差點潑灑,倉促間便伸另一隻手去扶穩,沒摸著碗,卻摸到了她的胸前。
那柔軟滑膩的觸感讓兩人心中都是一跳。
「你好好休息,記得把葯喝完!」
蘇白慌忙丟下這麼一句,然後面紅耳赤的逃了。
在他身後,姐姐的嘴角漸漸彎起一絲弧度,臉上雖也有嫣紅,卻比蘇白要鎮定的多。
「這算主線開始了吧?能查到他對我的好感度嗎?」
「蝦米?怎麼可能這麼低.……」
「好吧,我知道了……」
過了許久,蘇沫終於不再自言自語,而是一臉糾結的看著桌上那碗葯湯,最終還是咬牙切齒喝了下去。
不知真的是苦口良藥,還是身體尚還虛弱,她只感到一陣疲憊,躺在被窩裡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恍惚中,她似乎看見了自己的故鄉,那一座冰冷的鋼鐵叢林,以及那一片喧囂的燈紅酒綠。她還看見無數或熟悉或陌生的臉龐,他們在親切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但聲音越來越低,身影也越來越遠,漸漸再也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她終於沉沉睡去,做了個好夢。但明明是笑著的,卻有一滴淚水無聲滑落,將枕畔浸濕。
夜空寂靜,月明如勾,寒霜遍地,冷風蕭瑟。
偶爾一聲嘆息傳來,不知為誰,卻久久回蕩在這空曠的院中。
不曾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