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常平鎮 售獸皮(二)
「黑雲寨的山賊?這可如何是好?」
「天啦!山賊怎麼都到鎮子裡面來了?」
這個自稱「成爺」的傢伙既沒有抬高也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嗓音,周圍百姓聽見之後,瞬間炸開了鍋,躁動起來。各自四散奔逃,宛如見了瘟神一般,再也不敢湊這個熱鬧。
據耳邊傳聞,黑雲寨中有一個寨主、五個頭領,二三百個小嘍啰,普通百姓哪敢招惹他們。聞其訊息唯恐避之不及,遭了秧,招了禍事。也的確如他所言,他一個強盜山賊看中的東西確實不曾花過錢,憑藉武力硬搶才是他們的行事方法。
蘇牧心頭一動,與衛泓對視一眼,這個黑雲寨在常平鎮一帶也算是大名鼎鼎了。不僅常平鎮周圍,就連所屬的昭陵縣也都深受其害。黑雲寨坐落於黑雲山上,常年以打劫來往的客商為生,不知有多少人丟了財物甚至是身家性命。然而朝廷腐朽羸弱,自己都快撐不住了,哪有能力前去清繳黑雲寨,於是他們越做越大,如今早已成為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了。
這個「成爺」在寨中也不過是個小頭目,此番跟隨二頭領下山,來常平鎮辦事。他本是個閑不住的人,不搶劫恐嚇、拈花惹草就心頭痒痒,可是今天在街上他看到了更令他心動的東西——一張虎皮。
扯虎皮拉大旗,哪家山寨,哪個「聚義廳」沒有一張虎皮大椅?這虎皮對於山賊強盜而言,就如同自己的面子,但是他們黑雲寨一直以來就缺這張臉面。只是老虎既不常見也不好惹,也沒人願意為了討寨主歡心去以身噬虎的。
張成今天覺得自己運氣不錯,是時候為山寨立一大功了,只要將這張虎皮帶回黑雲寨,只要寨主一高興,自己說不定就能搖身變成第六個頭領了。但是隨著事態的發展,他發現眼前這兩個從旮旯山村出來的小孩子實在是太執拗,他得動點兒手段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了。
黑雲寨可不是幾個潑皮無賴,該怎麼辦才好,蘇牧腦子裡不斷思考著解決辦法。衛泓也面色冷峻,將目光放在了蘇牧臉上,依他的個性更想用拳頭解決問題,這是對面這個人的拳頭有點大,大到不是他們兩個能以承受的。
蘇牧左思右想沒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只能打起官腔拖時間:「你一個山賊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闖入常平鎮中,不怕衙門差人來抓你嗎?」
張成呵呵一笑,指著遠處一座高樓道:「你知道那裡是什麼嗎?你進去過嗎?」
蘇牧循著方向望去,原是一座三層高的木樓,樓上掛著一張布幡迎風招展,尚能看出「常平風月」四個字。這座樓是常平鎮最高的建築,同時也是鎮中最佳的享受之所,酒肆妓館全在其中。蘇牧沒進去過,當然他也沒錢進去享受。
「小鬼,我家二頭領正在其中與你常平鎮的嗇(se)夫、游徼(jiao)吃酒,你說哪個衙門的人會來抓我?」張成洋溢著自信的笑容,伸手就想去摸虎皮,在他看來,這兩個小娃娃應該已經被嚇傻了。
漢代在地方官制上基本沿用秦朝的方法,十亭一鄉,鄉中設有三老,嗇夫,游徼。三老就是鄉中年紀大的、比較有名望的老人,用來協助管理。嗇夫職務是處理訴訟,徵收賦稅,相當於後世的鄉長。游徼的責任是徼循賊盜,差不多是管理治安的,跟後世鄉鎮級公安局長類似。
常平鎮上的嗇夫和游徼與他黑雲寨上的二頭領一起吃飯,其中的問題不言自明,張成當然是充滿自信的,他至少認為蘇牧和衛泓是識趣的。
可惜他還真就小瞧了這兩個少年,蘇牧知道自己退縮是不解決問題的,況且他也不想這張具有特殊意義的虎皮落到山賊手中。腦子一轉,差不多已有了應對之法,於是輕輕在衛泓背後一拍,衛泓立馬就明白了。
眼見張成的臟手要觸及虎皮,衛泓眼中精光一閃,宛如山中的猛獸,既桀驁而又警醒。他可是常年在山中與野獸搏殺的,根本沒什麼花花架子,一雙大手帶著勁風馳過,就要鎖住張成的手腕。
「別碰老子的虎皮!」衛泓一聲大喝,他之前就已經十分討厭張成的行為了,現在得蘇牧授意放手一搏,不論手中還是口中都毫不留情。
張成被這雙略顯粗糙的大手一抓,頓時幾條紅色的指印浮現在手腕上,吃痛不已。心中暗道:「這傢伙年紀看起來不大,力氣端的不小,還有一個未曾出手,手段怕也不弱於這個。看來得叫上幾個兄弟,才能完成今天這場買賣了!」
剛一交手,張成已經萌生退意,一拳揮向衛泓的面門,想要逼的他放手。
張成作為一個經常打家劫舍的強盜,手上功夫也是不弱的,拳風很快,幾乎不給人反應時間。但是衛泓的手段更高,腦袋微微一側,躲過這一拳。
抓住張成的右手不僅沒有鬆開,反而用力往自己面前一帶,身子一側,又用左肩膀去頂張成的胸膛。整套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完全沒有給張成任何反抗的餘地。
張成先是受力向前一個踉蹌,接著胸口如遭錘擊,肩膀的力量怎是拳頭可以比擬的,這一擊幾乎讓他背過氣去。捂著胸口一屁股跌在地上,過了許久才喘過氣,痛呼起來,像是被一頭髮怒的公牛撞到在地。
蘇牧對衛泓的表現十分滿意,在這種近身搏鬥的技藝上,自己是遠不如他的,幾乎每次都會在三五招之內敗倒。而這個張成顯然更慘,就連一招也沒能撐住。
衛泓還待痛打落水狗,蘇牧卻適時的制止了他,對這地上的張成說道:「今天就給你一個教訓,希望你能好自為之,不要再落入我們手中!快滾吧!」
但是這種痛打強盜的表現在周圍百姓眼中與傻子無異,三拳兩腳心頭是舒暢了,可是接下來黑雲寨的報復該怎麼應對,這兩個小娃娃還是太年輕了,太不懂事了!不就是一張虎皮嗎?是虎皮重要還是人命重要?
蘇牧不知道這些百姓的心頭想法,就算知道了也只會付之一笑,有些人一輩子只會活在妥協之中,卻永遠不知道「舒暢」的感覺是怎樣的,這種人在蘇牧看來其實是可悲的。
蘇牧難道不知道黑雲寨山賊報復的危害嗎?他當然清楚,所以他的目標並不僅僅止於此耳。
「大哥,你怎麼就這麼放他走了?你應該讓我打殘了這廝,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作惡?」望著張成滿眼惡毒,逃也似的背影,衛泓仍舊憤憤不平。
「把他打殘了才是真的放了他呢,時候也不早了,咱們該吃飯了!」被張成這麼一攪和,衛泓滿車的獸皮是賣不出去了,而且天空中的日頭也已經落到了半空中,蘇牧的肚子早就咕咕亂叫了。
「大哥,你是不是已經有什麼好辦法了?」衛泓的性格也不是拘泥於一事的人,而且他對蘇牧的信任也超過一切,對張成的處理雖然不如他的意,他也不曾心生怨言,反而準確的抓取了蘇牧話語中的一些言外之意。
「先去弄點吃的,邊吃邊說!」
「好咧!其實咱早就餓了!」
「常平風月」他倆是沒資格進去,一般的酒肆還沒啥問題,就近找了一家。兩人叫了些酒肉,當即大快朵頤起來。
衛泓一手抓著羊腿,滿嘴油膩的道:「大哥,你現在倒是說說為什麼要放跑那廝?」
「放跑他是為了讓他能來尋仇,搶奪這張虎皮,你要是真的把他打殘了,這件事反倒就不好辦了。」
衛泓聽的雲山霧繞,疑惑道:「尋仇是好事兒?」
「有句話叫做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對付這一類人得想辦法斬草除根,否則後患無窮。你先吃飽點,接下來可能就有咱們忙的了!」蘇牧狠狠咬下一口肉,目側余光中,他已經發現酒肆中有一個人若有意若無意的向他們看過來了。
「成!反正我聽大哥的,喝酒!」
衛泓這傢伙考慮的不多,他覺得張成打不過他們倆,根本造不成什麼威脅。明天就要回村了,反正日後也很少來常平鎮,管他什麼白雲寨、黑雲寨呢。
蘇牧見他無所顧慮,豪氣萬丈,也十分高興,與之對飲起來。
吃過飯,蘇牧又向酒肆老闆打聽了鐵匠鋪的所在,他來常平鎮其中的一個目的就是為了給自己打造一柄趁手的長槍。今天的遭遇似乎讓這一想法變得更為迫切了,一場大戰在即,沒有好兵器可不行。
「叮噹、叮噹——」鐵鎚敲擊的聲音一下一下從眼前破房子里傳出來。
衛泓停下牛車,蘇牧跳下車子鑽進屋中,還沒進門就感覺到一股熱浪襲來。
「你是來打農具的,看起來不像啊?」蘇牧還未問話,火爐旁一個鬚髮發白的老頭子已經停下了鐵鎚,用濃濃的豫州口音問道。
蘇牧這才主意到,鐵匠鋪到處掛著的都是鋤頭、鐮刀、鐵耙之類的農具,根本就沒有兵器。
「老人家,你這裡不賣兵器嗎?」
老頭子連忙擺頭道:「不賣不賣,買兵器是犯法的,俺這裡沒有兵器!」
「老頭兒,你可別騙人,我大哥要殺黑雲寨的山賊,沒有兵器怎麼行?」衛泓怒眼圓瞪,這常平鎮就這麼一家鐵匠鋪,這裡買不到兵器,接下來的戰鬥該怎麼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