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告別
慕歡歡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羅城發生的事，她多少聽說了一些。可她沒有想到，那場戰爭會給羅城帶來這麼大的變化。
她上次在羅城的街道上出現，還是她從大將軍府里逃出來的時候。那時街上的人們摩肩接踵，但現在，街道兩邊的建築已經殘缺不全，很多都已經被燒成了空地，街上的行人也少得可憐，剩下的一些勉強還可以住人的房子前，都清一色地掛著白色的布條。
慕歡歡看著羅城的慘象，心情有些複雜。或許這就是大將軍一直以來想要避免的事吧。
「姑娘，」慕歡歡向前走著，忽然被一位婆婆叫住，「你是外城人吧？」
慕歡歡回過頭，看著獨自坐在破房子前的老嫗，有些疑惑地點點頭。
「羅城前些日子被敵軍攻進來啦，城西這一片受災比較嚴重，大家都搬到城北的臨時營地去啦。」
「那您呢？您怎麼還在這？」
老嫗笑了笑：「我這一把老骨頭啊，折騰不動啦，就留在這陪著老頭子啦。」
慕歡歡向房子里看去，一位老白髮蒼蒼的老爺子正躺在地上蓋著被子，一動不動，看上去已經死去多時了。
「婆婆，您節哀……」
老嫗擺擺手，卻笑道：「姑娘，你不用勸我，活到我這個歲數，生死早已經看淡啦。倒是姑娘你，趕緊去城北吧，從這一直往前，走到路盡頭往左拐就到啦，一會天黑了，該宵禁了，快去吧。」
慕歡歡還想說什麼，那老嫗已經轉身回到了房子中，安靜地坐在老爺子身邊，為他擦著臉上的污穢。
慕歡歡想了想，還是轉頭離開了。這位老婆婆既然選擇了這樣的結局，那她便沒有權力去干涉，這並不是冷漠，而是尊重。
所謂的臨時營地，其實就是一些簡易的草棚，草棚底下住著房子在混戰中被毀掉的居民和一些傷員病號。在這塊幾百平米的廣場上，或站或躺地擠了三百多個人，好在羅城雖然被毀了一部分，但是根基還在，君主第一時間對這些居民發放了生活必需品，派了軍隊在周圍幫忙，其他幸免於難的居民們也自發地伸出援手，整個營地沒有多少消極的情緒，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只有少數一部分失去了親人的居民還沒能從悲痛中緩過來。
慕歡歡看著這些忙忙碌碌的身影，沒有多說什麼，主動地加入到了救治傷者的行列中，身為一隻靈獸，她的醫術可要比一般郎中要好得多。
「姑娘，你這醫術不錯啊。」
慕歡歡在幫一位被燒傷的居民換藥時，忽然聽到了這個從背後傳來的聲音，動作不由得一僵，她轉過頭，穿著一身便衣的大將軍正站在她的身後，一臉微笑地看著她。
見慕歡歡只是盯著他不說話，大將軍也有些尷尬：「抱歉打擾到你了，我叫蔡弘誠，姑娘看著面生，應該不是羅城人吧？」
慕歡歡點點頭：「嗯，我從外地遊歷至此，剛好學過些醫術，便留下幫幫忙。」
「姑娘真是心善，如果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就儘管跟這裡的士兵開口提，他們一定會在能力範圍之內滿足你的。」
「好，我知道了。」慕歡歡點頭道。
「那我就先告辭了。」大將軍對著慕歡歡抱了抱拳，轉身離開。
慕歡歡看著大將軍的背影，心情複雜。她可以看得出來，契印在大將軍身上的效果已經消失了，他現在的心境已經不再受契印的影響，但是身體的虛弱也開始加速了，如果任由他這樣下去，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死去了。
「喂！你等一下！」慕歡歡終於還是追了上去。
她本以為經歷過那些折磨以後，她對大將軍的感情會消耗殆盡，但當她以人的身份站在他面前時，她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希望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哪怕和他的對話只有寥寥幾句。她害怕他的刀劍相向，但同時也在心疼著他的痛苦，在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時，她更加確定，當時那個可怕的大將軍，並不是真正的他，而是契印幻化的惡魔，他，依舊是她初次相見便已傾心的大將軍。
「姑娘還有什麼事嗎？」大將軍聽到聲音后停下來回過頭看著朝他跑來的慕歡歡。
「我……我見這裡的傷員好像都是些輕傷，那些重傷的病人都在哪裡呢？」
「那些人都被送到了醫館救治，姑娘想去看一看嗎？」
「可以麻煩你帶我過去嗎？」
「沒問題。」大將軍笑道。
大將軍府中，鶴仙人放下手中的酒壺，目光飄向遠方。
「看來，她已經有了選擇。」
「誰？」正在忙活著通道的許葉聽到鶴仙人沒頭沒腦的話后問道。
「慕歡歡。」
「她會救大將軍的吧。」
「咦？你怎麼知道？」
「小蘩說的。小蘩說慕歡歡之所以會來羅城，就是因為想和大將軍見一面，可一旦見面，她肯定會選擇救他的。有時候感情這個東西啊，還真是盲目。」
鶴仙人微微一笑：「你可是最沒資格用這句話去批評別人的人。」
「我怎麼了？」
鶴仙人喝了一口酒，卻沒解釋。
許葉也不追究，他已經習慣了鶴仙人這種話說一半卻不解釋的聊天模式，畢竟這傢伙知道的太多，能說的有限。
兩人還在忙著，小蘩已經開始和孩子們告別了。雖然小蘩和孩子們相處的時間不是很多，但對於這些孩子來說，小蘩是把他們從之前流落街頭的苦日子裡救出來的恩人，現在小蘩把他們託付給大將軍府，自己卻要走了，一個個都非常不舍。
小蘩看著孩子們，心裡也很不舒服。這次走了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這些孩子了，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把他們帶回到她的時間，至少在那裡他們可以過得很安全，自己也可以隨時照顧他們，現在有蔡家的保護，許葉應該也會照看著他們，孩子們的安全問題應該已經解決了，但自己看不到的話，還是會覺得不放心。
好不容易和孩子們道了別，小蘩的眼眶也紅了。她和蔡弘天告別後就離開了大將軍府，許葉那邊還沒有完事，她便自己在街上隨便走了走，和慕歡歡一樣，羅城蕭條的景象讓小蘩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等等，前面那兩個人，看著怎麼有點眼熟？」小蘩停下腳步，探出精神力，走在她前面不遠處的正是慕歡歡和大將軍蔡弘誠。
小蘩看著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不禁也露出了笑容。雖然對這兩個人都不怎麼了解，但看到他們兩個走在一起，小蘩就覺得這個畫面很和諧，如果可以的話，她很希望這兩個人可以在一起，只可惜，大將軍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而慕歡歡的生命卻可以一直延續下去。從這個角度看，這兩人的結局或許註定是個悲劇。
生命長度不同的兩個生命相愛，本來就沒有什麼好結局，古往今來，有多少這樣的愛情故事都是以悲劇結局？小蘩眼前的這一對更是把這種俗套的劇情演繹到了極致，如果慕歡歡選擇活著就要看著大將軍死去，而救下大將軍，她自己就要放棄生命，不管她的選擇是什麼，這兩人都不可能出現小蘩所期望的白頭到老的結局。
想想都覺得很悲哀啊。
愛情這種事，很多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果慕歡歡不來見大將軍的話，可能就不至於太痛苦，而她卻像是一隻撲火的飛蛾，明知道會遍體鱗傷，還是忍不住靠近，好傻。
這樣想著，小蘩的心裡突然湧來一陣疼痛，眼淚不由自主地滑落，然而她卻不知道，這眼淚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流……
「怎麼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身邊傳來，許葉已經出現在了小蘩的身邊，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正低著頭，關切地看著她。
小蘩回過神來，才發現慕歡歡和大將軍已經走得沒影了，天色似乎也暗了許多，她竟然站在這裡呆住了。
小蘩擦擦眼淚，笑道：「沒事，就是和孩子們告別，覺得有點傷心。」
許葉把小蘩攬在懷裡：「小蘩，剩下的這些日子，咱們兩個出去走走轉轉吧，就像在魔淵那樣，只有咱們兩個。」
小蘩也把手環在許葉的腰間，點點頭道：「好。」
時至今日，小蘩穿越到這裡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接下來的事，不管是孩子們，羅城，還有慕歡歡，都順其自然吧，剩下的時間，是屬於她和許葉的。
回去以後，小蘩會立刻出發去找許葉，把他救回來，而對於許葉來說，卻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再見到小蘩，所以她要好好地利用這段時間創造一些她和許葉之間的回憶才可以啊。
於是，兩人就這樣拋下了所有，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兩人甚至都沒有回到天界，直接坐著飛劍飛遍了人間界每一處美麗的仙境，兩人一起在海底探險，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在開著鮮花的山谷里看雪景，一起在山頂的夜空中看煙花，一起做各種各樣瘋狂而有趣的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小蘩的這個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每天能夠活動的時間越來越少，在她累的時候，許葉就陪著她躺在小世界的床上說話，連話也沒有力氣說的時候就安靜地對視，當她睡著睥時候，就溫柔地看著她的睡顏。
當小蘩最後一次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躺在許葉的懷裡，而身邊，是一片一眼望無際的草原。
「這是哪裡？」小蘩的精神還不錯。
「唔，這個問題難倒我了。」許葉微笑著說道。
小蘩也笑了：「你不會打算把我埋在這裡吧？」
「怎麼可能？雖然這個身體是由雙生果所化，但畢竟也是你的靈魂待過的地方，我肯定會隨身帶在身邊的，可能還會做成個紀念品什麼的。」
「那樣最好了，雖然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死掉，可是還是忍不住想我離開這個身體以後，這身體會發生什麼，我可不想它慢慢腐爛掉，或者被埋到土裡被野獸拖出來吃掉，你一定要好好處理才行啊……」
「放心吧。」許葉笑著揉了揉小蘩的頭髮，「其實當初我就是在這裡遇到我師父的，對我來說，就相當於出生地一樣，算是對我而言比較重要的地方吧。」
「唔，沒想到還是個有故事的景點啊。」
「有故事是一方面，我主要還是想給你看這個。」許葉說著，輕輕在地上跺了一下，他的腳下立刻開出了花，並且以他的位置為原點，迅速向四周擴散而去，各種顏色的花朵一朵接一朵，一片接一片地從土中鑽出來，很快就把這片草原變成了一片花海。
小蘩看著眼前的景象，美得差點忘記了呼吸。
「美嗎？」許葉的聲音在小蘩的耳邊響起。
小蘩點點頭，看著他笑道：「這是你的臨別禮物嗎？」
「嗯，還滿意嗎？」
「其實這個場景我之前見過的，《梁祝》動畫電影最後兩人化蝶的時候就有這個橋段呢。」
「誒？我還以為這個創意很好呢，既然如此，這樣如何？」說罷，不見許葉動作，天空瞬間暗了下來，深藍色的天空中繁星點點，甚至還有變化不定的炫麗極光，地上的花朵也開始散發出微弱的光芒，與天上的星空遙相呼應，美得不像現實。
並不是許葉改變了時間，而是他創造了一個龐大的結界，把這片草原整個籠罩在內，費盡周章只為送小蘩一片最美的星空。
小蘩抱住許葉，在他的耳邊低聲說：「好美……」
許葉也抱緊小蘩，剛想開口，卻發現懷裡的小蘩已經沒有了氣息。
「小傻瓜，連最後一句話都不讓我說完嗎？小蘩，我愛你……」
星空下，小蘩的身體開始化成淡淡的光點，像螢火蟲一樣飛散，最終消失不見，只留下許葉一個人，看著星空，默默流下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