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留學機會 下
為了準備周末的考試，盧小凡連續三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單位樓下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肯德基，她每天下了班就去肯德基背題，當然偶爾也玩兒手機。到了晚上十一點，她看看單位那一層樓的燈滅了，就收拾東西回所里，在休閑區的長沙發上睡到凌晨五點半。
五點半鬧鈴響起，她去洗手間洗漱一下，簡單化個妝，再折回樓下的肯德基，花十塊錢吃個早餐，再背會兒題，到八點鐘的時候，她背上包，假裝意氣風發地和這棟樓里所有的白領一樣去上班。
當然，盧小凡的確是聰明，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全市參與統一考試的人裡面，盧小凡筆試成績第一，面試成績第三，綜合成績第二。
而施堯作為全所的希望，表現自然也不差，筆試成績第二，面試成績第二，綜合成績第三。施堯的成績比盧小凡落後那麼一點，這對於盧小凡來說不知是個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當然，現在對於盧小凡還不是個壞消息，因為成績還沒有對外公布，盧小凡只知道自己是全市第二名，而市裡本次要選拔留學的隊伍里有8名律師名額，她的成績樂觀。
這對於盧小凡來講，是畢業半年來唯一真正的好消息。
她高興地搓搓手，看來老天爺對她也沒有那麼趕盡殺絕，很快，她就要踏上飛往美利堅的航班，公費留學一年，鍍金成功，學成歸來，她就不用再受領導的忽視、同事的白眼，迎來事業的成功，說不定還能在留學期間結識一位高富帥，發展一段美好的戀情，走上人生巔峰。
我們前面提到，有一位客戶單位的領導主動約盧小凡周末吃飯，而盧小凡因為要準備考試，不得已取消了約會。成績一出來，盧小凡在高興的同時，自然不忘給領導發了條消息：
「考試已順利通過，不知領導何時有空，我請您吃飯賠罪。」
領導很快回過電話來。
「考得不錯？」
盧小凡壓低聲音：「嗯，成績還可以。」
「那就好，恭喜恭喜。」
盧小凡嘿嘿一笑：「謝謝您。」
領導又問：「既然考完試了，這兩天單位應該不忙吧？」
「還好，您知道的，我向來都不是特別忙。」
「那就好，」領導應承道，「我一會兒給小宋打個電話，就說我們單位有些材料要整理，叫他明天安排你過來。」
「這，」盧小凡有些猶豫，「這樣不太好吧……」
領導在電話里笑了起來：「怎麼不好了，你們律所光從我們單位拿律師費，就這麼不注重和客戶維持好關係啊？」
張主任這話說的算是無可挑剔，盧小凡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
「嗯，那好吧，宋主任同意的話我明天一早就過去。」
「放心吧，他肯定同意。別多想，我是看你最近辛苦，給你放個假。明天不用來太早，睡個自然醒再過來就好了。」
「嗯，好，那明天見。」
和盧小凡打電話的人，人稱張主任，是本市某知名集團的辦公室主任之一，盧小凡所在的團隊，每年創收的一半以上來自該集團，所以宋主任和他的團隊就像捧著自己的親爸爸一樣捧著該集團的人，有求必應。
張主任分管該集團的部分業務，和宋主任及他的手下常打交道。為了重點突出張主任的甲方爸爸地位，以下我們就稱呼宋主任的全名宋彥。據宋彥團隊的人反應，張主任性格古怪，脾氣很大，常常把配合他的人罵個狗血淋頭。
盧小凡剛來團隊的時候，恰好張主任又讓宋彥派人去配合工作。宋彥心裡清楚，張主任每次要人，無非就是做一些整理材料類的沒技術含量的活兒，宋彥自己人手不寬裕，一來二去的也煩了，苦於敢怒不敢言，就安排了資歷最淺的盧小凡去應付事兒。
盧小凡去之前，團隊里的人偷偷提點她：「張主任脾氣古怪得很，你在他那裡要是挨了罵，千萬別頂嘴，老老實實聽著就是。」
盧小凡心裡叫苦不迭。
可誰曾想，張主任並不像旁人傳的那樣可怕，反而對盧小凡十分親切，關懷備至。一開始因為業務不熟悉，盧小凡在他那裡搞砸了好幾份材料，張主任也沒責怪：「沒事兒，你放在那裡吧，等我忙完手頭的工作，我自己訂正一下。」
這說出來誰能信啊。可是這樣的事，盧小凡自然也不能跟別人說，否則別人肯定要問：「張主任這麼大年紀，憑什麼要對你一個小姑娘這麼照顧？」
憑什麼？盧小凡回答不上來。時至今日盧小凡也沒想明白，張主任對她的善意源自何方。但他的善意確實源源不斷、而且讓人察覺不到任何目的性和不妥。
不一會兒，宋主任把盧小凡叫到辦公室去，笑容可掬：「小凡，明天不用來單位了，XX集團的張主任讓你，明天去幫忙整理點材料……」
盧小凡本來沒打算遲到，畢竟自己是卑微乙方，甲方爸爸和自己客氣客氣的話要是當真了，那也有點太不識好歹了。但盧小凡本來就愛睡懶覺，再加上這些天準備考試實在是疲累，所以給張主任幫忙的這天她還是起晚了。張主任他們單位距離盧小凡住的地方又很遠，當盧小凡緊趕慢趕到張主任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十點鐘了。
張主任的辦公室里有一面很大的陽台，陽台上種著各式各樣兒的綠植。盧小凡推開門的時候，張主任正哼著曲兒看報紙。
見盧小凡進來，張主任從一堆報紙里抬起頭來，扶一扶自己的眼鏡，朝盧小凡示意到：「呶，別人給我帶的早飯，我給你留著呢。」
盧小凡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多做解釋，只好把包放下，問道：「嗯，我一會兒再吃，領導，有啥活兒我先干著？」
張主任笑笑，繼續看報紙：「不吃也行，一會兒咱們早點去午飯。活兒下午再干吧，你休息休息，一會兒給我澆澆花。」
「嗯，好。」盧小凡順了一口氣兒，也沒多說話。她本來就是個不擅說場面話的姑娘，何況張主任這個人實在讓她捉摸不透，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取悅他。
通常情況下，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如果長得不醜且不是太笨的話，初出茅廬的確是能感到社會帶來的性別紅利的。雖然有些危險或不堪的誘惑常常偽裝成紅利的外觀出現，但只要稍加甄別還是不難分辨。
盧小凡這半年，的確也多多少少遇到了一些紅利或誘惑，比如年輕男性的喜歡，中年男性的殷勤，以及一些小恩小惠甚至物質金錢的誘惑。盧小凡是個聰明的女孩子，當她知道對方是貪圖自己哪一點時，她就能迅速做出判斷並根據自己的意願和需求做出決定。
比如，她接受趙毅的善意，因為她在這個城市裡需要一絲溫暖才能活下去；而她果斷拒絕趙家誠的追求和養她的提議，是因為趙家誠最終覬覦的是她的身體，而趙家誠的愚蠢實在是讓她連靠近都覺得噁心。盧小凡就是對聰明和有教養的人沒啥抵抗力。
可是張主任呢？他的善意和偏愛來的太莫名其妙，而且彷彿對她別無所求。在不清楚對方意圖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午餐時張主任特意讓盧小凡挑了一家喜歡的餐廳，兩個人聊聊天，對彼此的了解又加深了一些。
快下班的時候，張主任交給盧小凡幾個厚厚的文件夾，故作神秘：「打開看看。」
盧小凡翻了翻，是幾個金融糾紛的案件材料。
「是要我整理材料么？還是出個法律意見？」
張主任笑笑：「你一個小孩子，能出什麼法律意見。這幾個是我們集團最近的糾紛，涉案金額不小，正要委託給律師事務所。你不是說自己在單位不受重視么，你把這幾個案子拿回去，小宋肯定會高興。」
盧小凡有些吃驚：「這，是給我們的？」
「嗯，這幾個案子收費都低不了，但是案情比較清晰，打起官司來也不費勁。你把這幾個案子拿回去，就說是我給的，這幾個案子你自己辦不了，還是得小宋主辦，但是你可以和小宋要求，合同上加你的名字，收上來費用你也可以分成。」
「我也可以分成？」
「為什麼不可以呢，你拿到的案子，你當然可以分成，你和小宋好好談談就可以。這幾個案子我本來可以給別的律所，是看了你的面子，才給你們單位做的。」
「嗯，」盧小凡有些不知所措，「那我明早拿給我們宋主任看看。」
「好，你看著辦。該下班了，我順路捎你回家？」
「不用了吧，」盧小凡到現在還沒有租房子，只得先回單位，再考慮晚上去哪裡落腳，「我還得回單位一趟。」
「那我送你回單位，咱倆順路。」
盧小凡回到單位的時候，才剛到下班的點兒。她抱著張主任給她的幾個卷宗上了電梯。
一進電梯，正好碰見從停車場上來的宋彥。
「呀，小盧回來了，集團那邊怎麼樣？」
「宋主任，」盧小凡忙回答道：「集團那邊都忙完了，明天我就不用過去了。」
「嗯，那明天就回來吧。還有個事兒，小凡，」宋主任裝得雲淡風輕的樣子：「公派留學的名額下來了，咱們所定的是施堯。」
這對盧小凡來說無異於是一個晴天霹靂。
如果不是塗了口紅，在場的人一定能看到她的唇色一瞬間變得和臉色一樣煞白，她靠著電梯站穩，抱緊了懷中的文件夾，像是在抗議：
「我今早看到了公示的成績，施堯的筆試和面試成績都沒有我高吧？」
宋主任清清嗓子：「嗯，小凡，除了市裡的筆試和面試，這次選拔還有一個參數，就是律所給個人的綜合評分，小凡，這個評分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電梯停在九樓，盧小凡跟著宋主任進了辦公室，一群人正圍著施堯祝賀，胡甜甜和方書亦也在其中，誰都沒有注意到盧小凡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