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盧小凡的體檢結果
對於盧小凡這種沒有背景的實習生來說，日常的工作實在是沒什麼值得描寫的。盧小凡實習還不滿半年，日常分給她的也就是一些瑣碎的工作，比如幫忙查查資料、列印材料、整整卷，歸納歸納一些基礎的文件。
但是誰不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呢？提起律師，人們總是聯想到一些光鮮亮麗的成功形象，只有身處這個行業中的人才知道，在成為一名成功律師之前，要經歷多少卑微和不堪。
快下班的時候，胡甜甜風風火火地回來了，順手把一個檔案袋扔在盧小凡辦公桌上。
胡甜甜沖盧小凡笑笑：「剛剛經過前台，看見上次的體檢結果出來了，我順手給你拿過來了。」
「是么，這麼快，」盧小凡邊謝過胡甜甜，邊拆開了檔案袋。
胡甜甜隔著工位的擋板，探過身來，一臉高深莫測像便秘似的表情：「聽說，所里接了個大項目。」
盧小凡把體檢結果裝回檔案袋裡：「哦，什麼大項目？」
「好像是有個什麼大公司，要搞重整吧，挺費勁的一個項目，不過要是能接下來，這一個項目就可以創收超過千萬呢。」
盧小凡雖然平日里對胡甜甜的那些八卦毫不感冒，頂多就是敷衍她兩句，但這次聽說所里接了這麼大一個項目，也不禁感興趣起來。
「哦？還有這種項目呢，你怎麼知道的啊？」
胡甜甜得意地笑笑：「我什麼不知道呀，我跟所里的人關係好著呢。雖然我今天沒在單位，但比你們在單位的消息還靈通呢。」
「哦，」盧小凡站起來準備收拾東西下班，「這麼大的項目，想必過兩天大家就都知道了吧，不過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到時候領導自有安排。」
胡甜甜悻悻地坐下，「不過這種項目，我肯定是不會去的。都是在一些偏遠的鄉鎮上，把你扔在個鳥不拉屎的工廠里，沒個一年半載的都回不來。東西學不到，生活質量沒保障，還和社會脫節了，簡直是得不償失哦。」
「嗯，」盧小凡漫不經心地附和道：「還是甜甜姐見多識廣，你要不說，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機會呢。」
胡甜甜受了兩句恭維，很是受用，又囑咐盧小凡道：「這事兒你自己知道就行，千萬別和別人說起，尤其是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只能咱倆知道，你知道嗎？」
盧小凡笑著應道：「嗯，我知道了甜甜姐，我準備下班了，一起走嗎？」
胡甜甜裝模作樣地嘆口氣：「哎，你先下班吧，我這出去跑了一天案子，回來還得加會班兒呢，每天忙成這樣，我也真是夠了……」
盧小凡心想，誰還不知道誰啊，怎麼就非喜歡裝這個大尾巴狼。
胡甜甜也是和盧小凡前後腳進這家律所實習的，與盧小凡不同的是，她混了個不好不歹的研究生學歷，比盧小凡大四歲，仗著自己年齡大些社會經歷豐富些，總喜歡裝腔作勢地賣弄。
盧小凡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工作以後吃了點虧嘴沒有那麼快了，但心還是直的，她頂不喜歡別人在她面前裝腔作勢地賣弄，於是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嘴上卻客客氣氣的：「那甜甜姐你再忙會兒，忙完了早點回家。」
告別了胡甜甜，從市中心裝修豪華的寫字樓里出來，盧小凡的心情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她現在面臨著兩個亟待解決的問題：第一，晚上去哪裡安身？第二，她剛剛看了一眼胡甜甜給她的體檢報告單，她的子宮裡長了個不大不小的東西，醫囑建議手術摘除。
其實這兩個問題都可以歸結為一個問題：那就是錢的問題。有了錢，這兩個問題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但是問題是，盧小凡翻翻自己的支付寶和微信，全部身家加起來就七十五塊錢。
七十五塊錢，還得留著吃飯，工資還得十來天才發下來，想來想去，盧小凡只剩兩個選擇：投靠男人，或者睡橋洞。
十二月的夜晚涼意刺骨，盧小凡看著眼前繁華都市的車水馬龍發了會兒呆，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大學畢業那會兒，家裡人對她最大的期許就是考個公務員，她有著令人羨慕的學歷，聰明的腦子，考個體面的職位對她絕非難事。
可她卻一意孤行要做律師。律師前幾年難熬，也不受人尊重，但她知道自己還年輕，只要願意努力，她還是相信有更好的、發著光的前程在等著她。
此時一輛賓士車緩緩從遠處駛過來，車燈的光晃得她有點睜不開眼。
盧小凡下意識地邊用手去擋眼睛，邊自言自語地罵道：「他媽的，會不會開車啊……」
她這邊還沒罵完，那車已經開到她面前，一個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男孩子探出頭來：
「小凡，先上車再說。」
盧小凡見是趙家誠，當下鬆了口氣，心想至少今晚的晚餐是有著落了。
她熟練地上了車，繫上安全帶，對著鏡子補起了口紅：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趙家誠笑起來，他是個看起來就沒有一點攻擊性的那種人：
「你忘了，我可是關注了你的微博。你什麼事情都發微博的毛病可得改改。」
「屋漏偏逢連夜雨」，盧小凡收起口紅，「我還有一件事沒來得及發微博呢，我體檢出了點小問題，沒錢做手術……」
趙家誠專心開車，沉默良久，終於開口：
「小凡，你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嗯，」這話盧小凡已經聽的快膩了。她不是沒有嘗試過去接受趙家誠，可是每每她想給他機會、想從趙家誠嘴裡聽到一些聰明的建議或言論時，趙家誠總是鬼使神差地說一些叫她犯噁心的話。她著實無法接受趙家誠的愚蠢。
但當下生活這麼困難，她還是決定再給趙家誠一個機會，聽聽他能不能說出來一些可以使她接受他的話。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不妨和我相處試試，也許我們做不成戀人結不了婚，但能和你在一起哪怕一天也是好的。」
盧小凡的厭惡再次從心頭生起：「在一起一天也是好的？」
「對，不求天長地久，曾經擁有也是好的。小凡，我可以養活你，我給你租個房子，我們一起生活，你想要什麼我給你買，你喜歡小狗我們就一起養一條，我每天都可以車接車送你上下班，只要你願意。」
「如果你不放心，小凡，我給你保證我不干擾你的生活，你和我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但你仍舊可以和你喜歡的男生約會，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和別的男孩子在一起，你隨時可以離開我……」
盧小凡一個巴掌落在趙家誠的臉上：
「趙家誠，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永遠都不知道你輸在哪裡。」
單從條件來論的話，趙家誠確實算是個金龜婿，年輕有錢車房具備，長相也完全說得過去，而且人品不算太差，對盧小凡一片痴心。可是不知怎的，盧小凡就是受不了他身上那股愚蠢的俗勁兒，這比貧窮更難以叫盧小凡忍受。所以罵了趙家誠一頓后，她氣憤地下了車。
夜裡十一點，盧小凡又晃晃悠悠轉到單位寫字樓下，九樓的燈全都滅了，也就是說加班的同事也都回家了。
無助的盧小凡拎著半個煎餅果子站在這豪華的市中心，心想：今晚只能在單位將就睡一夜了。
當務之急，是怎麼湊夠自己的手術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