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雲海扁舟
風,似乎猛烈了一些,周圍的空氣,也好像溫度下降了許多。凜冽的山風吹拂過神女月白衣裙,帶起髮絲從光滑細嫩的俏臉上面滑過,林婉晴靜靜的獨立於竹筏尾部,目光與岸上狂奔過來的田文四目交接。
十餘丈距離尚未脫險,兩人心裡都很明白這一點,下方是無底深淵,對於常人來說,十餘丈的距離或許就是天塹,除了絕望還是絕望,遙不可及。
然而對於田文來說,不過一躍可過的距離,更不要提,築基修士可以御物飛行,所慮者,只是林婉晴不會束手旁觀,叫他順順利利渡過這段距離。
田文忽的一笑,勢均力敵的好對手實在難求,這清冷姑娘無論智謀手段修為都堪堪可以跟自己匹敵,叫他渾身熱血沸騰,不能自己。
「田文怎麼還不動手,再不動手,時機就有些遲了!」
「不錯,現在這點距離,尚能一躍而過,但若是再耽擱下去,勢必就要施展御物飛行之術,到那個時候,又要御物,又要防備林仙子御劍來襲,只怕是應接不暇,形勢危急。」
「難不成田文也起了憐香惜玉之心,甘願把頭名拱手相讓?」
「拱手相讓?你想多了,田文是什麼人,你難道不知道?」
「不錯,田文刀下,從來沒有頑石還是鮮花的區別,只有敵我,不分對錯!更沒有男女!你們眼中的林仙子、林女神,在他眼睛里,不過是一個強大的對手罷了,他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田文默念法訣,數息過後一聲暴喝,全身黃芒閃耀,只見他斬馬刀重重揮下,深深插入腳邊懸崖岩石之中,隨即從左至右一劃,黃芒更強,山岩顫動。
眾人驚呼:
「土系法訣?」
「我了個去!田文居然還會使用五行仙術?這榆木疙瘩不是從來一把斬馬刀打天下的么?」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平常不用五行仙術,不等於人家不會,是不是?怎麼說田文也是天梯第一,你以為是闖江湖的大刀王五么?」
「恩,兄台言之有理。不過他這是要做什麼?」
「我也不知,看起來像是精力過剩,無處發泄,打算在地上打個洞出來?」
幸好田文聽不見水鏡面前眾人的議論,不然的話,即便以他的涵養,恐怕也要氣急敗壞,還打洞?我洞你一臉!
他全身筋肉虯結,雙臂肌肉更是高高隆起,沉悶的聲音自腳下響起來,巨大的裂縫順著刀鋒破開的地方迅速延伸。這懸崖峭壁原本是一整塊的青色巨石,在他法訣巨力之下,竟而硬生生的被斬裂、撬動。
水鏡面前的眾人看得清楚分明,整個被作為碼頭使用的青色巨石懸崖,被硬生生斬斷下來了一半,田文一聲暴喝:「起——!」
斷裂的巨石足足有十餘丈方圓,重量何止萬斤?就這樣硬生生的被他挑至半空中,以泰山壓頂之勢,遮天蔽日朝著竹筏砸過去。
驚呼聲此起彼伏,嘩然一片,眼睜睜看著巨石落下,眼看著就要將竹筏連同上面的麗人一併兒砸成肉糜。
「快躲開!」
「危險!」
「棄了竹筏!」
巨石鋪天蓋地,宛如末日降臨的氣勢遮住了陽光,將竹筏籠罩在它的陰影之下,所有人都為林婉晴擔心不已,而她心中卻沒有驚慌,反而很詭異的想起一句話——挖掘機技術哪家強?
恩,以田文手上的功夫,連機器和柴油都省了,而且行動便利,無論什麼樣的地形都可以上的去,簡直就是全天候人形挖掘機!如果開一家公司,只管坐著數鈔票就好了!
搖搖頭拋開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右手一招,劍匣自動出現在手中。劍匣寬不過三指,長不過四尺,表面看上去就像一隻四方扁平的略長劍鞘。
「人形挖掘機」田文的視線已經被巨石遮擋,見不到她的動作,他也顧不上這些。他並不是個輕視對手的人,更不會覺得這樣簡單的一招,就可以擺平前面那個深淺莫測的對手。
不過原本自己直接過去,勢必被對方干擾,而現在是反過來,對方被自己砸出去的巨石干擾,這一下化被動為主動,已經達到了基本的目的。
田文騰空飛躍,拖刀而行,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卻又悄沒聲息,隱藏在巨石之後,隨時準備補刀。
距離太近,時間太短,根本不容林婉晴做出多餘的動作,然而她也沒打算做出什麼多餘的動作,沒有那個必要!她只是平伸右手,將劍匣輕輕點出。
在劍匣與巨石接觸的那一剎那,耀眼至極的一點白芒猛然爆發,半圓弧形的白色光罩亮起,她腳下連退,卸去了部分衝擊之力,但不是她自己承受不起這股力量,而是擔心腳下竹筏,畢竟這竹筏雖為靈器,卻是行舟之用,而非攻伐利器!若是不卸去一些力道,難保不會毀壞竹筏。
但也僅此而已,她腳下雖退,步伐不亂,絲毫沒有狼狽慌亂的樣子,此為主動撤退避敵鋒芒,和被人打敗,狼奔冢突有著巨大的區別!
劍匣巨石交接之處,空氣似乎已經被抽空,本應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天地,卻詭異的無聲無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林婉晴纖纖玉手五指輪轉,那細長的劍匣隨之轉動,如同孫大聖舞弄那如意金箍棒一般,螺旋劍氣勃發,隨之一震,泰山般的巨石身不由己,竟然被擊退幾步。
這景象如此詭異,好像鋪天蓋地落下的不是萬斤巨石,而是小小的板磚,竟然如此輕易被人撼動?
手勢一收,劍匣停止,由極快到極靜,輕鬆寫意、瀟洒萬分,沒有一絲一毫勉強之意,觀者儘是一片喝彩之聲。
虛空當中白光閃過,不待人反應過來,又是一道接著一道,密密麻麻,讓人目不暇接。因為速度極快,前面一道白光還殘留於視網膜上,後面新的白光又閃過,人們只覺得這白光何止千道萬道?
白光交織,如同一張光芒組成的漁網,萬斤青色山岩顫動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好像是餅乾被頑童掰斷了一樣,又好像是食材被食神拋在空中,瞬間切碎成無數塊。
前一刻,巨岩還保持著整體的形狀,一望可知是山岩掉落,下一刻白光如同漁網,收束了一絞,縱橫交錯,輕易切割。山岩靜寂了幾息,隨後轟然裂開,向四面八方飛散,一塊塊碎石方方正正,光滑如鏡,更難得的是大小如一,叫人嘖嘖稱奇!
這一下交手極快,眾人屏息靜氣默默圍觀,然而大部分人並沒有看懂,不知道剛才那電光石火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永年皺了皺眉,這個妹妹叫他有些看不明白。切碎巨石那一下,是御劍術?不像。
所謂御劍術,不過是凌空御劍,因為純粹以神識法力牽引,無需手掌接觸,所以更快,更靈活,威力也更大。
可剛才那是什麼?能將一塊方圓十餘丈,至少數萬斤重的巨石,一擊切碎成無數塊尺寸大小的碎石,這得要多快的速度?多高深的法力?
林師妹不過初入築基的程度,能將御劍術使用到這種程度?張永年自問自己也算是人中龍鳳,天資不凡,可即便是自己,已經築基後期的修為,也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
他轉過頭去,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柳月亭。張永年與陸康比柳月亭年齡還大,然而兩人對這個大師兄,心中是極其欽佩的。學無先後,達者為師,無論什麼人,能夠以弱冠之年達金丹宗師之境界,都值得任何人欽佩!
這位天都峰的大師兄此刻也是少有的面露凝重之色,察覺到張、陸二人詢問的目光,他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柳月亭為人一向如此,並不會為了面子強自辯駁,他疑惑道:「若是御劍術,除非是有我這等修為法力,才可以做到那般程度,可是師妹決計不可能。」
二人深以為然,有些事情,不是依靠小宇宙爆發就能做到的,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除非是劍光分化?……也不可能。」柳月亭。
當然不可能!張、陸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劍光分化,在師父傳下來的功法當中,那是要元嬰境界才可以掌握的高深道法,一劍即出,分化萬千,虛虛實實,變化莫測。
如果真的是劍光分化,剛才那樣的巨石,別說一塊,就是再來個千兒八百塊,也費不了什麼力氣。再如何沉重的巨石,又不是法寶神兵之流,在林首座的劍光分化面前,不過小孩子的把戲,彈指可破!
張少真眼神一閃,坐直了身子,眼中閃著莫名的神采。沈相言就道:「師兄,有何不對?」
張老道沒有說話,只是轉頭去看林正軒。林首座正襟危坐,一副很認真看戲的模樣,好像完全沉浸於戲文當中,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又去看一直靜靜陪在林正軒身邊的張彤雲,今日乃是決戰,張彤雲也早聽聞田文大名,心中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早早一同過來。
林正軒不說話,張彤雲也不說話,只像個影子一樣,悄悄坐於丈夫身側。張老道無奈,心道這兩口子怎麼比老道我,還懂得裝聾作啞,他喚了一聲:「世妹……?」
張少真出身世家,同樣是出自江南四大世家朱、張、顧、陸其中的張家,不過和張彤雲同源不同枝,輩分也是高了不少,說起來兩人還是親戚。不過修真界向來不以年齡論資排輩,只看修為才是常態,張彤雲同樣也是元嬰的修為,兩人又同出世家,他叫張彤雲一聲世妹,也是妥當的。
張彤雲不好再裝聾作啞,她眨了眨眼,無辜道:「世兄何事?」
張老道素來喜愛裝聾作啞,尋常事情是不予理會的,不料今天遇到一個比他還會裝聾作啞的,尤其是那無辜的眼神是老道絕對學不會的。他滯了滯,又想了想,才道:「世侄女那劍匣,似有不妥?」
「哪裡不妥了?不過是件靈器罷了。」張彤雲輕描淡寫的道。
張老道定定看她,忽的笑道:「原來如此。不過我看此時言之過早,田文可不是一般人,世侄女天資是極好的,日日修鍊,毫不懈怠,我也極為喜歡,不過想要勝過田文,不拿出點壓箱底的本事,是不行的。」
張彤雲目光流轉,不置可否,李玄道忍不住道:「你們兩個,究竟在打什麼啞謎?剛才那一下,又是什麼?」
溫紅雪也道:「林師兄,你可不要告訴我,剛才那招,會是你的劍光分化!如果築基修為就可以輕輕鬆鬆,使出這般的劍術,恐怕今後這天底下,除了劍修,已經完全沒有其餘修鍊法門的活路了罷!」
林正軒臉上微笑,心裡卻在嘆息:「這傻丫頭,第一與第二又有什麼太大分別,你一個女孩子,如此鋒芒畢露,定要與田文這等殺星爭個高下,這又是何必?」
他抓緊了手中茶盞,心中憂慮,田文身經百戰,經驗豐富,更是築基十層的修為,而自家女兒不過築基初級的修為,如果想要以下克上,定然要動用神兵利器,還有那神秘的功法,其後果實難預料,也不知是禍是福。
張彤雲心中同樣憂慮,這兒女大了,都由不得爹娘,如果此番她失敗了,倒也好說,就當是漲了個教訓。可若是勝了,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那日後在門派中的地位與影響力必然會大大增加,只怕今後會與清源走得更近,這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自家丈夫乃是前朝後裔,身負國讎家恨,換了名姓潛入清源,日後終有分道揚鑣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叫小晴怎麼辦?怕就怕到時候,她陷入太深,再也無法割捨與清源的情誼,那就左右為難,不好辦了。更叫人擔心的是,要是因為此事生了嫌隙,導致父女反目,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林正軒見她細細沉思,明白她的擔心,傳音過去悄悄的道:「上次,就是那天晚上,你和晴兒說了多少?」
張彤雲秀氣的峨眉微蹙,亦是傳音道:「我只是說,叫她不要與宗門走得太近,因為她那不靠譜的親爹與宗門面和心不合,叫她小心提防,不要日後難做人。」
林正軒傳音嘆道:「你這話不盡不實,如何能夠令人信服。」他瞟了一眼水鏡,示意張彤雲看裡面的情景,「你女兒如此拚命,擺明了沒把你的話聽進去,或者是對形勢估計不足,看來日後泥足深陷,怕是難以避免。」
這話雖然擔心日後的形勢,不過對於比試的結果,卻極有信心,所謂修為不夠法寶補,又有話說,神功在手,天下我有,可見神兵利刃與神功法訣的重要意義。尤其那不知名的法訣,也就是未經菩提老祖點化的簡化版本洞天神玄經,張彤雲給他看后,當時就極為震驚。
那經文初看之下樸實無華,平平淡淡,然而越是咀嚼,其中深意越是耐人尋味,實在不知是何等前輩仙人可以創出這等道法,晴兒可以拜入如此高人門下,又是何等幸運之事!
他忽然覺得不大對勁,這麼說,晴兒在外面已經有師父了?那現在又掙得清源真傳弟子的位分,豈不是又要拜一個師父?除非是拜入自己門下,自家老子自然無妨,可要是拜入其他人門下,就大大的不妥,這世上哪有拜兩個師父的道理,這不是欺師滅祖么?
這也是思想觀念不同,林婉晴畢竟是來自後世真實界的靈魂,有時候有些細節還真沒考慮到。21世紀的人,可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只要你情我願,拜多少個師父都沒有人管。
而菩提祖師,更不會把這茬放在心上,實在是這方衍生世界的層次相差太遠,如果林妙妙哪天拜了三清佛祖這等人物為師,或許他會不高興,自家的好徒弟被人拐跑了,終究不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悅的事情。然而衍生世界的修士,連仙人都算不上,自然不放在他心上。
張彤雲聽了丈夫埋怨,偷偷給了個白眼,傳音道:「這事可不賴我,總比你什麼都藏著掖著不於她知道要強。再說了,一往無前,銳意進取才是你們劍修應有的品質不是嗎?你家女兒深得其中三味,你應該高興才是!至於其他的事情,你這個當爹的,不是應該為女兒兜著才對?」
林正軒啞口無言,只得擺擺手,道:「看戲。看戲。」
這個時候,不過幾句話的耽擱,場中情形又起了變化。
巨石落下的時候,遮擋了雙方視線,而神識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也不怎麼好用,尤其是雙方都刻意隱藏自己的時候。林婉晴所在的竹筏位置明顯,避無可避,總在那數丈方圓之內,而巨石破開,碎石飛濺,藍天再現,卻已經不見了田文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