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爪子琥珀
從夾溝回來,我就弄了一身的泥。
到了村裡,我都沒有去二腿子那,直接給師傅打了電話。師傅忙呢,我聽不明白的,他是嫁女兒,又不是娶兒媳婦。
師傅的二女兒嫁給了城裡人,生活富足。師傅還在操心,也不知道在操心啥。他根本沒有時間搭理我,潦草的和我說:「用麻草和鹽米摻和在一起,泡在大水缸裡面,把水缸抬到外面,用太陽曬暖了,洗個澡就好了。」
師傅說完就要撂下電話,我趕緊說:「別掛,別掛,這個方法,是不是得守住口業,三天不能吃肉,不能罵人。」
我這麼一說,都聽見師傅在電話那邊拍腦門。他說:「對啊,差點把這茬忘了。」
我聽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嘆氣的節奏都和師傅一樣,我問他:「咱能認真點嗎?」
師傅說:「小峰,我這邊忙著,你別搗亂了,又有人來送禮,我得招待一下去。」
然後啪嚓一聲就把電話給我撂了。
撒手不管了?我草!
撂下電話,我在屋裡就琢磨著。這夾溝,是大凶之地,村裡就算不懂風水的都知道。這好像建設鄉成立以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這些年,夾溝一直沒有出過什麼事兒。如果那裡真的有一批死了的挖礦工人,他們的鬼魂在作怪。可是,這些年,放牛的沒少去夾溝,那裡的草鮮嫩,羊特別的喜歡。一直沒出事的夾溝,咋就突然冒出一批野鬼來。
我一時也想不通,就開著摩托,去二腿子那把摩托還給他。我到那以後,飯店的門鎖著,咋叫也沒有叫開,就把摩托停在門口,跳柵欄進去。我進去的時候,二腿子正一瘸一拐的在飯店後面的屋子來回的走,收拾行李呢。
「二腿子叔,你這是幹啥呢?」
「去城裡躲躲,這日子沒法過了,那個訂飯桌的人又來了,三桌給了六桌的錢。」
我一聽也覺得頭皮發炸,那個傢伙沒完沒了呢。
「你那邊怎麼樣了?」
「都吃了,錢變成了紙錢。」
二腿子聽了,默默的點點頭,看得出他特別的沮喪,他可能把我想成了某種念著急急如律令的道長,拿著桃木劍和黃符,就把那些妖魔鬼怪殺得片甲不留。但實際上,我和他經歷的沒有太大的卻別。
我和他經歷的一樣嗎?那他在夢中看到那個蟲子了嗎?我腦子裡突然出現了這種想法,忍不住想問。恰在這個時候,我看見二腿子從我身邊走過,我突然發現他脖子上帶著東西,帶著什麼我不知道,因為他把它塞在了衣服裡面。我能看到掛著寶貝的繩結,這個繩結很奇怪,我第一次見這種繩結。村裡人脖子帶著東西,大多就是一根紅繩,我脖子上就是一根紅繩,小春脖子那個比較特殊,那個繩結是師傅給打的。
二腿子脖子上這個也挺特殊的,它是一股擰成的麻花繩結上一個疙瘩,然後分四股,四股分開一段距離之後,又結成一股。若是仔細看,那分成四股的細繩,好像也是由四股組成的。這個東西讓我想起了蟲子。
「二腿子叔,你戴著的是啥?」
我情不自禁的問。
「我嗎?」
二腿子有點詫異,他驚愕了一下,抓著紅繩,裡面的寶貝就像從脖子裡面跳了出來。那是一個琥珀。小時候我們都學過一篇課文,講述了琥珀形成的過程。我這幾年跟著師傅,總算長了一些見識。專家談不上,最起碼對一些老物件有了基本的鑒別能力。
這塊烏了巴突的,看不清裡面有啥。我問二腿子多少錢買的,二腿子是祖傳的,以前一直在家扔著,後來聽說琥珀值錢,就找人打了一個眼兒,掛在了脖子上。
「二腿子叔,我幫你處理一下?」
「你行嗎?」
「相信我!」
我用布沾著肥皂水一點點的擦,這東西易燃,沒準什麼時候就能著了。用酒和鹽水泡著也不行,會讓表面老化,看不清裡面的內容。
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東西對我有這麼致命的吸引力,我很認真的擦,它的真面目逐漸顯現,蜘蛛、蜜蜂,還是什麼東西。我看不清,黑漆漆的一團,看不清,得用光照。
我對著燈光一照,一把就把琥珀扔了出去。琥珀這種東西,特別容易碎,這麼一摔肯定是完了。可奇怪的是,它掉在地板上,還彈了一下,依舊完好無損的。
「你幹啥,這玩意挺值錢的,能趕上我這飯店了……」
我腦子嗡嗡的,起初還聽得見二腿子說啥,後來乾脆聽不見了。整個腦殼裡都是剛才看到畫面。在燈光下面,琥珀裡面的蟲子栩栩如生,是它,八條腿,像是一種枝節動物,更像一個爪子,不知道是心理作用作祟還是我真的看清了,我覺得它就是一個爪子,腦袋是爪子,眼睛是爪子,身體是爪子,就連爪子都是由爪子組成。
等我反應過味來,二腿子還在埋怨我。我剛想說什麼,電話鈴響了,二腿子去接電話。我借著這個機會喘喘氣,想著自己夢裡恐怖的東西,變成現實,身上控制不住的起雞皮疙瘩。我想著,等二腿子打完電話之後,我就給師傅打一個電話,這事兒我解決不了。
二腿子還在打電話,也不知道聽到了啥,臉都僵硬了。撂下電話后,他一把就扯斷了電話線。他有點瘋了,自己吼著:「我死了,我死了。」
「二腿子叔,你到底咋了。」
「我給自己打了一個電話。剛才電話是我打的,我告訴我,要是不做飯,逃走的話我就會死。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冷靜一下,自己給自己打電話,這怎麼可能?」
我趕緊安慰著二腿子,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他剛開始還拽著自己的頭髮,估計也聽不見我說啥,然後把收拾好的東西,又重新放回去,嘴裡嘟囔著:「不行,我得去做飯,我不能死,我馬上就要發財了,我不能死。」
「二腿子叔、二腿子叔!」
我喊他,他也聽不見,就自己嘟囔,說自己要發財了。大約了過了一刻鐘,電話嘟嘟的響了。二腿子瘋狂的動作一下子就停止了,他盯著那個電話,電話一直在響。
二腿子家電話挺新的,是為了聯繫飯店的業務新買的。就算是新的,他也只是一部座機,把電話都拔了,還能響,那這電話是從哪打來的?
我草,我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咬著嘴唇,照著自己的臉使勁給了自己一巴掌,讓自己的恐懼消失,又一巴掌,快他媽走。
我的腿跟灌了鉛一樣,邁不動,走,我歇斯底里喊了一聲,總算邁開了步。二腿子都嚇呆了,褶褶巴巴的臉像雕塑一樣,他瞪著眼睛,我感覺他的瞳孔都要放大了。
我走過去,按下了免提鍵。
「快點,別tm的墨跡了,弄你那些破衣服幹啥,快去做飯。」
啪,嘟嘟,嘟嘟,嘟嘟……停止了,什麼聲音也沒有。
屋裡安靜的能聽見我和二腿子喘氣的聲音,喘氣的速度極快,心臟跳的快出來了。沒錯,那個聲音、語調,都和二腿子一模一樣。就算是有人能模仿二腿子的聲音,他能打進一台已經拔了電話線的電話嗎?
「現在怎麼辦?怎麼辦啊,你得救我啊,大侄子。」
「你先去做飯。」
「對啊,對啊,我得做飯去。」
我看到二腿子慌裡慌張的跑到廚房去,我趕緊往外跑。二腿子衝到門口喊,喊啥也沒聽見,腦子亂鬨哄的,我不是想逃,是想趕緊給師傅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