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瓮棺
古街有很多人擺地攤,零散的銅錢、字畫,就胡亂的仍在地上,銅錢銹跡斑斑,字畫陳舊看上去透著一股書卷氣。想在這些東西中看出所以然來,沒有十年八年的經驗都白扯。順子帶著我走,不停,最後我停了下來。
我看見一個中年婦女,她蹲在地上,臉上汗津津的,一縷頭髮落在臉頰上。夏季樹木成蔭,可她這裡的老柳樹,早就已經死去,乾枯的樹枝像伸過來的魔爪,要把這個女人捏死,又忌憚著什麼?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葬者,藏也,乘生氣也。夫陽陽之氣,噫而為風,升而為雲,降而為雨,行乎地中,謂之生氣。
這句話我背了好多遍,隱約明白了一些陰陽環境的變化,在本來繁榮昌盛的古街上,這裡的樹木枯萎,這是一種極端陰陽的變化。
我彷彿悟到了一些什麼?但那東西有飄渺的很,看不見摸不著的。
「你怎麼停了?這女人的貨都是做舊。」
順子終於和我說話了,我趕緊問了一句:「順哥,什麼叫做舊啊?」
「是行話,就是用了手段,以假亂真。」
順子的語氣帶著不耐煩,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有太多我想不明白的事兒,就指著一件陶罐說:「那東西不是做舊吧?」
這個陶罐大約高26厘米,口直長23裡面,內有暗紋。順子都沒有仔細看,就隨口說道:「這樣的東西村裡有的是,是古代的東西,但品相不好。」
我知道順子說的村裡有的是,是什麼意思?經常有人挖地挖出的古墓陪葬品,大部分都長這個樣子,很多人賣不出去,就拿來當鹹菜缸腌鹹菜。我也沒看出這個東西和鹹菜缸有啥區別,但我總覺得,這個東西不是那麼簡單的。
「阿姨,這個東西是什麼?」
我蹲下來問,順子臉上有點不耐煩,但他沒有走,就站在那裡冷漠的看著。
「這東西不賣。」
女人連眼皮都沒有抬,就一句話把我頂了回來。我咧著嘴不知道該說啥。女人的態度倒是勾起了順子的心。
「你這攤子就這一件真貨,為啥不賣?」
「我說了不賣就不賣。」
旁邊的一個地攤老闆聽見了,就把我們叫了過去。這個老闆姓楊,看著憨厚樸實的,他和我們說,女老闆的男人是一個鏟地皮的。鏟地皮這個詞我聽了幾遍,開始明白,鏟地皮就是在村裡收貨的那些人。
女人叫王蓉,他家的男人叫張長生。兩個人是互相介紹認識的,結婚以後,王蓉沒工作,張長生就在古街租了一塊地,讓她賣東西。說實話,王蓉對這些也是一知半解,張長生給她的,幾乎沒有啥真正的寶貝,就是一些做舊貨,最好賣的也就是古銅錢,那個東西做舊容易,賣的也不貴,買的人大部分是為趨吉避凶,不是為了收藏。
前些時候,張長生在村裡收荒貨,鬼使神差的收了這麼一個罐罐。這個罐罐打破了兩口子本來平靜的生活。
得到這個東西的當天晚上,張長生就出了車禍,命是保住了,但一條腿被攆斷了,醫生給重新接上,打了石膏。但傷的地方有粉碎性,以後張長生這一輩子就得一瘸一拐的走路。他們家倒霉的還不止這些,王蓉本來懷上一個孩子,也許是因為照顧張長生心力憔悴,孩子也流產了。
家裡接連出了血光之災,就有人建議王蓉找明白人看一看,明白人告訴王蓉,一切的煞氣來自於那個罐罐。王蓉想把這個罐罐砸了,但明白人不讓,說是要是砸了,王蓉和張長生得先後死於非命。
在這個罐罐的處理上,一直和氣融融的兩口子產生了分歧,張長生說是賣掉,但王蓉不讓,王蓉是善良人不想害了別人。
砸不能砸,賣不能賣。這件東西,反倒吸引了順子的注意力,他又回到王蓉的攤子,蹲下來仔細看著那個罐罐。
「我說了這個東西不賣。」
「你又沒有說這個東西不能看。」
我注意到順子的眼神,他一直在看罐罐裡面的暗紋。我也盯著裡面看,裡面的曲線特別奇怪,看上去不是刻畫上面的,仔細看的話,感覺裡面是放東西的痕迹,彷彿有人把東西拿出去了,就剩下一個空空的罐子。
「裡面的東西呢?」
順子問王蓉,把王蓉給問愣了,她嘎巴了幾下嘴才說:「這裡面能有啥?」
「你家男人呢?」
「他瘸了,在家養傷。」
「帶我去見見他。如果可以的話,我要買下這個罐子。」
「我說了不賣。」
「你想全家都死嗎?」
王蓉把我們領到他的家裡,他男人躺在床上,悠閑的看著一本武俠小說。
「你咋回來了?他們是誰?」
「這個小哥說,要買我們的罐子。」
「好啊,賣給他吧!」
這個東西把他們一家都害的挺慘,有人買,自然就賣唄。我覺得尿急,就出門找廁所,問了位置,就自己一個人出去了。尿尿的時候,總覺得不對勁,感覺有一個小傢伙在我旁邊背後嘻嘻哈哈的笑著,我回頭看,哪有什麼小孩,那裡種著三顆樹,有一顆都開始枯萎了。
不明就裡的我又回到了屋子,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張長生的臉色挺難看的,順子還是那一副木頭疙瘩的模樣,他說:「我要的不是罐子,是裡面的東西。」
這罐子裡面能有啥東西?
「那裡面沒有東西?」
聽著張長生的話,順子露出一個笑容來,他輕易不笑,笑起來有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你住宅的左邊種了三棵樹,一看就是新中的。那個位置本來就是青龍位,青龍位矮小容易產生疾病,你傷了腿之後,家中請了風水先生,在本就矮小的青龍位上種了三棵樹,來補足你的氣。可惜,陰盛陽衰氣不足,有一棵樹就快死了。」
順子一番話,把張長生說的面如土色,王蓉更是驚訝的合不攏嘴巴,她插嘴說:「你真神了,和風水先生說的一模一樣。」
順子沒有搭理王蓉,對於看不順眼的人,他就這揍性,看不順眼的人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我把眼睛從順子波瀾不驚的臉上移開,盯著張長生,張長生臉憋得通紅,他嘆了一口氣,往自己嘴裡塞了一顆煙,還沒點火,就被王蓉劈手奪過。
「身體都啥樣了,還抽煙。」
「一個娘們家,你別管那麼多。」
張長生又拿了一顆煙,還瞪了王蓉一眼,點著了,這才說:「這位小哥,你眼光比別人高一尺,還懂風水,你不止鏟地皮吧。」
「嗯,有時候會去那邊。」
兩人說話和打啞謎似得,我聽不太懂,那邊是哪邊?順子除了在村裡收古董之外,難道還要做別的嗎?
「這罐子不值錢,但裡面有一顆仙丹。」
「仙丹什麼品相。」
「很不錯,一個小孩子。」
「小孩子?幾分模樣?」
「八分。」
「它現在在哪?」
「不見了!」
「怎麼不見的。」
「得到寶貝之後,我挺高興的,回到鋪子,那個時候我家娘們已經收工了,就和隔壁老楊喝了一點酒。喝的不多,平時我酒量不錯,那點酒我根本不當回事。喝完之後,我騎著250摩托往回走,怕那古嬰兒摔壞了,就把它抱在胸前。不知道為什麼,半路上突然腦袋迷糊,摩托車失去了控制。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裡,腿擠憋了。」
「它丟了?」
「我覺得它走了,我醒來第一時間看裝仙丹的袋子,裡面的死孩子變成了泥菩薩。」
「要是它能回來,給我打電話。你發生了這麼多事,除了我,沒人敢收它了。」
順子說完遞上一張名片,張長生給收了。我和順子就這麼離開了,走出院子我就迫不及待的問:「順哥,仙丹到底啥意思?」
順子低著眉毛看了我一眼,我以為他還會不搭理我,沒有想到,他倒是耐心地解釋說,仙丹就是喜歡的藏品,買著便宜的,在行里叫吃仙丹。品相就是保存的怎麼樣?
我捋順一下剛才的順子和張長生說的話,大概明白了,張長生便宜的收購了這個罐子,這個罐子裡面裝小孩。古代經常把死掉的小孩子,裝進罐子裡面下葬,這叫瓮棺。我覺得那東西不正常之後,順子仔細看了罐子裡面的紋理,根據經驗推斷出,那個罐子其實就是一個瓮棺。
「那麼小的罐子裡面能裝一個人?」
「只能把剛出生的孩子,蜷曲的放進去。那個罐子年代久遠,我問張長生,還有幾分模樣。張長生說八分,如果他沒有撒謊的話,這個孩子一定是被灌了水銀,才能保持在歲月的長河中保住自己的模樣。這古死嬰,現在很多人想要,但沒有貨。」
我不敢想,那個死嬰是什麼模樣?但我聽師傅講過一個故事,古代的術士為了煉丹,就把剛出生的童男童女裝進罐子里,灌上水銀,來提升自己的法力。
「你問了我這麼多問題,該我問你一個了?」
「你怎麼知道那個罐子不尋常的。」
我想著我背誦的那段東西,想起了那魔爪一樣枯萎的老樹,又想起了我悟到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道理,覺得自己根本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好吧,我嘴一癟,不回答。剛到古街的時候,順子連一個屁都懶得對我放,現在想和我說,我就得回答,憑什麼啊?我不回答。我以為順子會生氣,心裡還有點忐忑,沒有想到順子反而笑著說:「你這個小毛孩有點意思啊。」
就在這時,王蓉慌裡慌張的跑了出來,她大喊:「快救救我們家那位,他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