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靈堂里傳來的啼哭聲
這個事情不簡單,從我爸領著我去師傅家的那一刻兒起,師傅知道這事兒不簡單。
師傅喘一口氣,得意的和我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師傅早就知道我們家,還得從我爺爺那輩兒說起。我們家窮,但爺爺其實是個文化人,打到牛鬼蛇神那會兒,爺爺和師傅一起住過牛棚,算是過命的交情。用師傅的話說,他皮糙肉厚,禁得起折騰,但我爺爺不行,書香門第的,細皮嫩肉,在牛棚里受罪就跟下地獄一樣兒。雖然最後扛過來了,但身心都受到了摧殘,日子剛剛溫飽起來,就走了。
爺爺當年死的時候,是師傅給找的墳地,明堂開闊。為了就是給後輩攢點福氣。
我聽了忍不住的嘟囔:「爺爺肯定沒幫我們。」
師傅聽了,照著我的後腦勺就打了一巴掌,嚴肅的說:「別說那大逆不道的話,你咋知道你爺爺沒有幫你,我問你,你是不是夢到一個老頭,不停的往你腳上澆熱水。」
師傅這麼一說,我都石化了,我做過這樣的夢,但我確信,從來沒有和師傅說過。師傅看著我呆若木雞的樣子,嘆了一口氣。
「你小子在墳塋子上瞎跑,被那東西聞到了氣味,就借了你的腳,跟著來了。你的腳就帶了屍氣,屍氣是什麼?簡單的說,就是死人身上的氣息。要不是你爺爺暗中護著,你小子的腳早就沒一半兒了。」
我聽了默不作聲,讓師傅繼續說下去。
「我用香腳,讓你爺爺安心的回去。說實話,我這做錯了,我沒有想到,那個傢伙那麼凶,稍微晚來了一會兒,你娘差點連命都丟了。還好,這寶貝不是你娘拿的,我還能保住你娘一條命兒。」
「咋保?」
「你拿著一個碗,碗不能是整齊的。然後你把這個步搖揣進自己的口袋,挨家挨戶的去要飯。」
「要飯?」
我有點懵,不是說讓我要飯我有點懵,我懂要飯這幾個字兒。可是我們鄉里,就這幾個人,大家都認識,我去誰家誰不得給我一口飯吃。
師傅看著我的臉色嘿嘿一笑,指著我的鼻子說:「你小子別把這事兒想的太簡單。」師傅讓我要的飯不是普通的飯,是斷氣飯,也稱「倒頭飯」。在人死以後,用飯碗打半碗水,裡面裝米飯一把,送到村外十字路口倒掉那種飯。
師傅這麼一說,這事還真的挺難的。村裡人少,一年也就是那麼幾件白事兒。師傅讓我要的,還是必須死那天才有的斷氣飯。
說到白事,村西口老張,聽說好幾天沒吃飯了,糊塗了。有明白的人說,老張這是要走了。於是兒子們給準備了棺材,家裡的親戚也都守著,就等著老張歸西而去。
但是我家和老張家從來沒有來往過,老張還沒有斷氣,兒子們孝順,心裡還存著一絲希望,希望老張能緩過來。
在這個節骨眼上,我要是去要斷氣飯,跟詛咒人家沒有什麼區別。但那時候我不知道,歲數小。聽師傅這麼一說,腦門子一熱,拿著破碗就去了。
到了那,好幾個大人,我磕磕巴巴的把來意說了,就被老張的兒子給攆出來了。我也沒有法子,乾脆在外面跪著。最後老張家的大兒子看我可憐,還是把準備好的斷氣飯,分給了我半碗。
我拿著飯,連句謝謝都沒有說,轉身就跑了。我和老張家的大兒子緣分不淺,這只是我們的初見,後來的日子,我幫過他,他也幫過我,他比我大二十多歲,有點忘年交的感覺。
師傅在家等著,我端著半碗米跑回家,他一看樂的鬍子都飛著,蹭的一下就從炕上跳下來,一直誇我是個能幹的孩子。
我從小沒怎麼被誇過,大部分時間都是挨訓,師傅一誇我,我心裡還美滋滋的。不過我的好奇心可一點也沒有減弱,著急的問師傅:「這斷氣飯要來了,咱咋用啊?」
「峰啊,別著急,這兩年老趙肯定去城裡看他兒子,我們跟著去,想辦法把那個戒指要回來。這凶靈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通的主,這斷氣飯到時候你就知道咋用了。」
我心裡真的挺惦記著這斷氣飯的事兒,感覺這是人生做成的一件大事。小屁孩的我,半夜醒來之後,鳥泡尿之後,瞪著眼睛半天才睡著。
彷彿所有的事情都在師傅的掌控當中,趙爺爺第二天早上就往城裡走。師傅帶著我,也買了進城的車票。
這是我第一次坐車出門,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錯過路上的一切。可實際上,翻山越嶺的,景色都差不多,沒過多久我就睡著了。等醒過來的時候,都快到站了。師傅給我吃了半拉饅頭,又讓我喝了點水,說一會兒得跟著老趙。
趙爺爺就在前面,看他的樣子就心急火燎的,肯定是他兒子發生了大事。我和師傅與他坐一輛車,他都沒有回頭問問,我和師傅去城裡幹啥。
車進了站,師傅領著我在後面,像小偷一樣跟著趙爺爺。我的眼睛使勁兒往街上瞄,看著街上的樓房,感覺自己都進入了夢中的世界。
趙爺爺心裡真的有事兒,我和師傅鬼鬼祟祟的在後面跟著,他都沒有回頭看。等到了目的地,師傅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有一個靈堂。
我見過靈堂,但沒有見過這樣的。明明天都沒黑,但總覺得烏雲蓋日的。就彷彿有一股黑氣擋住了太陽,你往跟前一靠,就會感覺冷颼颼的風,像鋼針一樣往骨頭裡扎。
「師傅,這地方真冷!」
聽我這麼說,師傅就看了我一眼,嘆口氣說:「咱來晚了,已經開始了。」
我沒明白開始是啥意思,師傅在附近打聽了一下。死的人是趙勇的媳婦兒,今年跟著趙勇一起來城裡闖蕩,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女人。
關於趙勇媳婦的死,師傅問了好幾個人,都沒有人願意多說兩句,就說特別的邪乎。說完之後,就趕緊的逃了。
這到底是咋回事?
在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時候,師傅不想進去,就算救人也得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師傅教育我說,碰到這種事情,心要沉,不能一拍腦門,熱血上頭的往裡面沖。
師傅正一本正經的說著,靈堂傳來一陣小孩的哭聲。我聽喜歡小孩的,看著哪個叔叔嬸嬸抱著孩子,就逗著玩,看他們哭我就笑。可是聽著這孩子哭,我汗毛都立起來了。在看師傅,冷汗珠順著腮幫子往下巴上流。
「完了,完了!」
師傅在門口來回的踱步,最後咬著嘴唇和我說:「峰啊,你去那邊的餡餅店買一張餡餅吃,加點醋,吃飽了等著我,要是我晚上沒有出來,你就和飯店老闆說,和大人走散了,讓他們把你送到派出所,派出所的同志就把你送回家了。」
我不明白師傅的話,只是搖搖頭,說:「不,我要跟著師傅。」
「不行!」
師傅嚴厲的說了一句,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師傅趕緊心疼的給我擦掉,語重心長的和我說:「峰啊,既然你叫我一聲師傅,我就和你說明白,剛才哭的那個孩子不是個人,要是凶靈,師傅還能對付得了。但陰轉陽,走近路來的,師傅也沒有把握。」
「什麼叫走近路來的?」我納悶的問師傅,其實如果你信佛,就有轉世輪迴,如果你信耶穌,就有天堂。每個死掉的人,總會有個過程重回人間,比如經過奈何橋,喝了孟婆湯,這叫走得光明大道。但也有一種,陰魂纏繞,珠胎暗結,人死產下的嬰兒,這種東西叫鬼嬰兒。用師傅的話,這種東西,就叫走近路來的。
這事兒是我後來懂得,那個時候,師傅也不告訴我。他心急火燎的,從兜里掏出一把錢,塞進我的口袋。
師傅的錢不多,都是一些毛票,褶褶巴巴的,師傅把錢全都給了我,自己就走進了靈堂。我拿著錢,在外面愣了半天,做出了一個決定,我沒有從門進,找了一個地方,爬過柵欄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