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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一節 鳥獸散

  孫恩祖籍琅琊一般士族之家,幼時熟讀經書,成年隨叔父孫泰在晉室為官,起兵初期只想為叔父報仇,後期也想誅盡天下不平事,重改山河。


  今日鹽海縣山坡中慘勝,鄭方直接戰死眼前,心情悲痛之餘,淚水奔涌,對孫大眼的建議,不屑一顧,何況遠處盧循乃是親妹夫,而是揚聲大呼:


  「兄弟們,今日大家同生共死,不怕死的隨我殺回去!」


  山峰上仍在激戰不止,天師修士御劍攻敵道法發揮不如平時一半,但勝在人數眾多,又機便靈活,一擊便走,纏住會稽諸修沒法投石射箭即可。


  天師老祖施展詐術將盾陣擊毀后,身邊的雲團黑氣斂盡,潔白如玉,一派祥瑞仙氣,緩緩升至和石塊平齊,與方丈大師和謝道韞對峙。


  「阿彌陀佛。」寒竹寺方丈大師輕頌佛號:「曾聞不咸山慕容居士以滔天貪念而悟道,雲中居士道法通神,適才施的鬼魅異術,老納竟然聞所未聞,居士可願出言解惑?」


  「奴家先前一直不解,米教數百年一直濟世渡人,如今確暴戾殺戮。」謝道韞道:「今日見了米教老祖道法,頓知何為蛇鼠一窩。」


  白色雲團在空中祥光渺渺的懸浮著,不上前交手,確浮而不走,一付本尊懶得搭理你們,但也要和你等耗下去的模樣。


  盧循守在春秋戰車上,身上身肉模糊,分不清是北府兵的血肉,還是天師鬼卒的血肉,望著遠處正在重新集結隊型的北府兵,嘴角浮上一抹苦笑。


  北府軍經過十數次衝擊,數十輛春秋戰車破損嚴重,絕對支撐不住幾次衝鋒,待春秋戰車失去作用,天師中人便需以血肉之軀來抵禦重甲鐵騎的衝擊。


  這所有的一切還依賴山路狹窄,重甲鐵騎展不開攻擊隊型。


  「盧將軍休慌,本君與你同在。」隨著話音,孫恩已出現在春秋戰車上,盧循抽空向山坡上一看,伸手一扶氈帽,大聲下令:「路通了,眾軍聽令,步行鬼卒沿山路先撤到碼頭,會遁術的修士隨我殿後。」


  天師中人精神一振,迅速依令行事,數輛春秋戰車緩緩後退,步行鬼卒沿路向峰邊山坡上狂奔,孫恩和盧循捏了把汗,最怕北府軍中的張牢之瞧出門道,伺機衝殺。


  非常奇怪的是,對面北府兵沒有趁亂追擊,而是出盾架槍,竟結了個防禦陣形,孫恩不禁大喜道:

  「盧將軍,北府軍竟不進攻,難道是三仙顯靈,劉牢之一時昏了頭?」


  「三仙顯靈那是愚騙教眾的話,師君自已竟然也信?」盧循站在春秋戰車上極目遠眺,緩緩說:「北府兵集結防禦不攻,顯然是傳功長老帶三萬大軍殺到,劉牢之擔心首尾受敵,才變陣應對身後的威脅。」


  一道光芒自空中降落,執法長老急步奔了過來,遠遠喊道:「聽聞大營被劫,傳功長老猜測師君定然奔往鹽海碼頭,率三萬大軍急速趕來救援,在此被北府軍阻住去路,請師君率大軍與我等前後夾擊,活抓張牢之。」


  「本教能戰之士全在長老眼前,稍後戰事一起,本君與眾兄弟同生共死!」孫恩苦笑道:


  盧循道:「以數千傷殘修士衝擊北府兵集結的防禦戰陣,等同找死,不如將這股力量保存,以圖東山再起,如果本將所料不錯,司馬休之帶領的晉軍正在逼近?」


  執法長老面色焦急,說:「正是如此,司馬休之擔心本教留有伏兵,一直遠遠跟著,若苦派中人與北府軍接上手,他們定然象狼一樣撲上來。」


  正說話間,一陣地動山搖的喊殺聲響起,對面的北府兵中蹄聲雷動,顯然已發出衝鋒,執法長老看了看面前數千餘名疲憊傷殘的修士,一頓足,獨自御器而去。


  孫恩一咬牙,舉起軒轅劍,大聲下令:「苦派兄弟們血染戰袍,本君帶大家接他們過來.……」


  「男人敗了就是敗了!犯什麼渾?」盧循一把抱住身形欲動的孫恩,直接叫道:「咱倆若死了,你妹一沒了哥,二沒了丈夫,她還能有幾天活路?先撤到隱龍島,日後東山再起。」


  「不……」孫恩急的眼中又流出了淚,盧循一使眼色,數名甘派祭酒衝上來,扛起孫恩向山坡退去。


  盧循率軍撤走後,山峰間爭奪的修士相繼消失,鹽海縣山路前喊殺聲一直響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前,傳功長老最後帶領數千名苦派弟子殺出重圍,鑽入群山中。


  劉牢之率領的北府軍和司馬休之率領的晉軍合兵后,派人守住山林,然後率軍向鹽海碼頭撲去。


  天至午時,山風呼嘯。


  數千名苦派弟子從一處山林中狼狽不堪的鑽出來,個個衣衫破爛,沾滿血漬,一小部分人身上還掛個傷,需要其他人攙扶,傳功長老和執法長老最後從林中鑽了出來。


  「老夫愧對苦派陣亡的數萬兄弟,唯有去地府結伴同行,方慰我心。」傳功長老望著一群疲憊不堪的弟子,潸然淚下,一舉劍向自己脖子抹去,身邊大弟子連忙一把抱住胳膊肘兒,林間頓時亂成一團。


  「哥哥且慢。」執法長老忽然近前說:「你獨自一人去了,留我人獨活世上有什麼趣味?」


  「你要陪我同死?」


  「是啊,咱倆從穿開檔褲時便認識,你走了,我一個人活著有什麼意味?」


  「好,咱老哥倆去地府看望陣亡的兄弟們去……」


  傳功長老哀嘆一聲,看了看湊近身邊的執法長老,老淚縱橫,又要舉劍自刎,忽覺頭顱金星亂竄,頓時失去知覺。


  「給天師道賣了一輩子命,臨老還要抹脖子?」執法長老收起劍柄,冷笑說:「老夫一生唯你馬首是瞻,這次確不能聽你的,一抹脖子倒是痛快,剩下這千餘名兄弟難道都抹脖子不成?」


  眾人鬆了一口氣,長嘴八舌的議論紛紛,大多表示對天師道的失望。


  門中大弟子問:「執法師叔,我等何去何從?請你示下。」


  「找根結實繩子把這笨老頭綁好。」執法長老向地下的傳功長老呶呶嘴,說:「咱苦派中人若還賴在教中,更會受人輕賤,不如奔到後秦國去尋個地方討口飯吃。」


  「諾。」苦派弟子們精神一振,扛著傳功長老,挽著手,一起又鑽進山林中。


  北府軍沒著泥濘的山路追趕天師中人,前鋒隊伍剛衝到坡頂,忽然發現路面上出現一錠錠銀子,登時一擁而上撿銀子。


  「溝里還有銀子,成箱的呢。」一名眼尖的士兵喊道,話音剛落,一大群士兵已然撲嗵、撲嗵跳進溝中.……

  什麼樣的將軍帶什麼樣的兵,劉牢之喜歡銀子,手下的將士們自然也喜歡銀子,隨後北府軍發現沿著山坡,出現大量的銀子,扔的到處都有,甚至連一邊的山峰上都熠熠發亮。


  整個隊伍頓時亂成一團麻,連重甲鐵騎的騎兵都跳下馬上撿銀子,劉牢之不但不怒,反爾大笑道:

  「這群米賊倒也不摳,知道俺老劉喜歡銀子,兄弟們全撿乾淨了,一會送些給老張。」


  司馬休之帶領的晉軍急的直瞪眼,但一來山路被北府軍堵死,二來自己去追天師道拚命,也心中有怯。


  盧循這次下了血本,令數萬天師中人沿路大撒銀子,將銀子拋的越遠越好,等北府軍一路撿著銀子,一路追到鹽海碼頭時,碼頭上已人去船空,悄無一人。


  「收兵,返回京口。」劉牢之笑眯眯的望著兵士們奉上的數箱珠寶,率軍北歸,司馬休之四兄弟一合計,也率軍返回建康。


  晉軍在鹽海縣大捷,天師道駕船出海,整個江南都為之鬆了一口氣,一直壓在各士族豪門頭上的這把刀暫時消失了,士子們又紛紛駕著牛車出城踏春,聖明湖邊也多了一群群遊人。


  建康城,西府中。


  司馬元顯設宴款待司馬休之四兄弟,百官紛紛登門巴結,宴間一片讚歌,眾人大讚司馬休之四兄弟如何英勇殺敵,司馬休之確發現司馬元顯一臉愁眉不展,連忙追問原因。


  「鹽海一戰大捷,大將軍好似不喜?」


  「平亂米賊,本將軍豈能不喜,不過又多了一件煩心的事兒。」司馬元顯順手遞過一份軍報,司馬休之接過匆匆看了幾眼,追問:「桓胖子滅了殷瞎子,接管了荊州兵馬?」


  「殷瞎子一輩子多疑寡斷,日日晃個麈尾拂塵沽名釣譽,他娘生他時一定服了五石散。」司馬元顯懶懶的說:「為博取名士虛名,一介刺史竟給災民開庫放糧,親自把脈治病,最後把老命也博了進去。」


  「朝廷要不要派兵征討桓胖子?」


  「自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司馬元顯嘆道:「為平定米賊之亂,建康府庫中糧草全部消耗一空,先消停一下,喘口氣再論輸贏吧。」


  「哦,知道了。」司馬休之應了一聲,說:「桓胖子這幾日一定也在府中宴請部將,真想衝過去給他打個稀巴爛。」


  「都當將軍了,凈說些沒用的。」司馬元顯白了司馬休之一眼,他心還有一個憂慮,劉牢之也太貪財了,為了點銀子,竟放天師道駕船出海,只是眼下朝局不穩,只能先忍下這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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