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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節 吳興郡(十二)

  日上三竿前,天師大軍鳴金收兵。


  天師大營中,盧循氣得手足哆嗦,潛進城去的大部分修士被斬殺后拋屍城下,其中自已寄予厚望的四名弟子死相尤為慘烈,直接被郝柏懸挂在城頭上,用來羞辱天師的失敗。


  逃回來的修士約有二百餘名,人人灰臉土臉,關中七道火宗的宗主和石氏雙魔被打的口噴鮮血,一眾修士疲憊不堪站在帳中,不知盧循會如何處置他們。


  「報仇,本將一定替諸位報仇。」盧循思考了半天,終於決定還是要穩住這批修士,這批人能從四象血龍陣中逃回,修為頗為不俗,關健是斬了這一批人,等於斷了天下修士投奔天師道的路。


  疲憊的修士精神一振,臉上有了生氣。


  「各位全是從四象血龍陣中逃出來的,感覺可有何法破此陣法?」盧循問道。


  一名灰衫修士應聲說:「四象血龍陣法屬於被動陣法,以眾人血祭之力來維持陣法,獻血人越多、陣法就越發凌厲,極為不易破之,除非能擊殺主持陣法之人。」


  「盧循小兒,本教勢將你千刀萬剮,一報此仇。」盧循恨的只得不停咒罵,來發泄心中的憤怒。


  「盧將軍莫要性急,本教大軍已圍定吳興郡,這孤城早晚必破。」孫恩緩步進入大帳,勸慰說:「何況本教若不遇到一二個強敵磨礪一番,日後豈能與後秦軍和魏軍一爭天下?」


  孫恩的話如同畫了一張大餅,令帳中的一眾修士精神一振,盧循也笑了起來。


  「師君的話有道理,本教以前太順,從未遇到真正敵手,若憑眼下戰力在江南逞逞威風尚可,若想與後秦姚氏、北魏拓跋氏等爭雄則無勝算,這麼說來,吳興郡真可是個絕佳的練兵所在。」


  孫恩看看帳中灰頭土臉的一眾修士,說:「諸位各自回帳好好休息一番,本教一定要在吳興郡打出個名堂來,還需多多倚仗各位。」


  「多謝師君安撫,只有教中有令,我等願為天師道赴湯蹈火。」修士們笑著一起奔出大帳。


  盧循看了看孫恩,笑道:「師君果然有一套,幾句話便令這群人真心為本教賣命,這點上比我強多了,佩服佩服。」


  「這四象血龍陣早晚必是本晚最大障礙,需想法破之。」孫恩皺皺眉。


  盧循道:「方才那修士說了,需得擊少主持陣法之人,據說主持陣法的人是郝柏的師叔,道法多半已窺破大道,咱一二個人沒法子殺了他。」


  「咱殺不了他,不代表本教殺不了他。」


  「你是說請老祖出手擊殺這個郝柏的師叔?」盧循眼中一亮。


  孫恩笑道:「正是。」


  天師道一天一夜攻城,又抬回來數千名傷員,高恩華處又快速行動起來,這一次比上次從容多了,因為高恩華在戰前先事先做了詳細的安派。


  在天師大營中單獨搭起一個超大的帳蓬,帳外支起一個個大鍋,熬湯的熬湯,喂丹的喂丹,傷員全部統一診療,這樣省去大量的時間。


  高恩華駐著拐杖,看過一個傷員,說出一個施治法子,女修們負責清洗傷口,有需要鋸骨切肉的,則由阿獃率了數名男修負責。


  雪梨和衛子怡一起跟在高恩華身後幫忙,看著一群不停慘叫的傷兵,一臉的憐惜。


  「這些人殺來殺去,竟不知被人利用了,他們還撿了條命,那些死的人更冤,死時還認為自己是為了什麼正義和公平去死的呢。」


  「雪梨妹妹今天感慨頗多,情由何來?」衛子怡笑著看了看雪梨。


  「衛師姐你是不知道,我昨夜看到了什麼?」


  「哦,你看到了什麼?」衛子怡瞬間充滿了好奇心,連前面的高恩華也不僅側耳傾聽。


  「數百車財寶,有東吳的鳳釵,秦朝青銅器,漢朝的的玉佩,至於金銀珠寶則和沙子一樣的多,根本沒法算.……」


  「這些東西是誰的?」


  「據孫召聰說是孫大眼和盧循的,不知有沒有孫恩一份。」


  「真有這麼多嘛?」衛子怡有些不信:「真有數百大車之多?」


  「只多不少,他們搶了數個郡城的財富。」雪梨嘲笑道:「吳興郡城頭死的那些傢伙個個還認為自己是大英雄呢,豈不知他們只是別人撈取財富的工具而已。」


  「這些財寶也放在大營中存放?」前面的高恩華忽然冒出一句話。


  「道長是啊。」雪梨笑道:「昨夜那個瘦猴子帶我去看寶貝,剛開始他還說是他的呢。」


  「孫道友如今真算得上富可敵國啊。」高恩華忽然莫明其妙的感嘆了一聲,只是不知他說的這個孫道友是指孫大眼,還是指孫恩。


  同為三吳古城,吳興郡城戰火連天,會稽郡則一片寧靜。


  會稽內史王凝之只下令四城門緊閉,軍士盤查進出行人,一未派民夫修築城牆,準備糧草備戰,二未派官兵出城巡邏,防範天師道襲擊。


  會稽巡城張將軍稟請王凝之備糧備戰,防範天師道攻城。


  「本官乃天師會稽郡『祭酒』,防範天師道不等於防範本官自已么?」王凝之道:「本官早已派出『鬼兵』在通往會稽郡條要道拒守,一有風吹草動,立時便能察知,張將軍不必驚慌。」


  「諾。」張將軍努力裝出一付深信不疑的表情,王氏一族為僑鄉第一大族,族中奇人無數,王凝之不過是痴信鬼神之事多一些。


  晉室朝野間崇拜名士風範,朝中武將一直不得重用,被士族名流們蔑稱為粗人武種,王凝之一為當世士族名流,二是官至會稽內史,是張將軍得罪不起的人物,既然說不用防範,便只能不做防範。


  王凝之曾拜會稽上任「祭酒」為師,粗曉道法,口中所說鬼兵,乃是指符咒變化出的幻術,可不是天師道中的鬼卒。


  吳興郡攻城數天後,會稽郡中除了湧來大量流民外,人們依舊日起而勞,日落而眠,不論歌樓酒館依然熱鬧非凡,城中生意最好的醉江樓更是人頭晃動,酒肉飄香。


  時至入臘月,在外遊學、經商、做工的人都早早趕回會稽郡城,大部分人換上錦衣緩帶,在醉江樓中呼朋喚友敘敘舊、清談一番天下大事,享受著亂世中最後的安謐。


  這日,醉江樓忽然來了一名青衫小道士和四名隨從。


  小道士眉青目秀,神色肅殺,眼都不肯向眾人多瞅一下,在大堂一處偏僻處坐定,叫了幾碗麵食自己吃。


  會稽郡中的百姓見多了文士的輕狂,卻第一次見到這般奇立獨行的小道士,樓中食客心中好奇確不敢多看一眼,因為四名隨從長相兇惡,個個鼻青眼腫,其中一名竟被扯下半塊耳朵,血跡至今未乾。


  吳興郡被天師道圍攻,會稽郡中百姓都做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會稽郡中還流傳著一個小道消息,說天師道中人已派兵,即將來攻打會稽郡,小道消息傳的飛快,鬧的城中百姓人人自危,非常時刻,連那些輕狂的文士都收斂起性子,少惹是非。


  樓梯一陣響動,一群貴公子從二樓下了樓。


  為首青年男子一身紫袍,神情冷漠而憂鬱,眼珠都不肯多轉一下,拐樓角時,一眼見到正在低頭吃面的青衫小道士,頓時眉開目笑,笑的連牙根都露了出來。


  有人立刻認出,紫袍青年正是謝府公子謝東衣,他向青衫小道士走去,笑的還這麼燦爛,一定有好戲看了。


  醉江樓大堂門口光影一暗,一名皮膚雪白的美貌女子進了樓內,身後跟隨兩名胡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美貌女子甫一進樓,第一眼也看到正在低頭吃面的青衫小道士,同樣的眉開眼笑,纖指一駢,指尖露出一排細若牛毛的銀針,銀針空中一閃,如電似幻,飛向青衫小道士後背。


  「公主小心,胡女偷襲!」


  謝東衣身體凌空飛起,撲向青衫小道士後背,「錚」一聲,昏暗的酒樓中,一道璀璨光華傲然綻放,片片鳳羽如蓮花般幻化成一付金色鎧甲,在司馬雪身上赫然乍現。


  司馬雪近日在江南三吳之地轉來轉去,卻一點也打探不到高恩華等人的消息,一生氣,便將氣全撒到賀老大身上,今日路過會稽郡,幻想著能在醉江樓偶遇高恩華,便進來點了碗面吃。


  一邊獨自吃面,一邊神遊九天,猜測著高恩華等人的去向,猛然間靈識一動,感覺一個人從身後和身撲上,想也不想一掌反手拍去。


  一側目間,已看清撲來的謝東衣與遠處正在冷笑的慕容雪吋,更看到了緊隨謝東衣身後而來的冰尾毒針,一瞬間一切瞭然於胸。


  「啪」一聲,一掌結結實實的拍在謝東衣胸口,多虧司馬雪匆忙出掌,靈力凝聚不足,謝東衣身體在空中一個倒飛,與冰尾毒針悍然撞擊,大部分毒針眨眼間透體而入。


  「小子又壞老娘好事,去死。」


  慕容雪吋掌中雪湮劍揮出片片劍花,似冰水崩飛,如風雪疾舞,人劍合一猛斬謝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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