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節 雪中伏
「兄弟們穩住!」胡石根大驚,喝道:「腳下雪滑,人跑不過老虎,都不要跑。」
不提跑時還好,眾鬼卒只是嚇的瑟瑟發抖,一聽有跑字,鬼卒們頓時醒悟過來,發一聲喊,扔了青龍旗,扔了珠寶,扔了綢緞,爭先恐後向山坡下跑去。
「完了。」胡石根驚起一身冷汗,老虎從喜歡從背後攻擊逃跑的人,未等他出聲招喚,山坡上驚天動地一聲響,數只老虎一齊沖了下來。
「嗷」一聲狂嘯,體型巨大白虎一個飛縱,從後面一名逃跑的鬼卒按倒,鬼卒一聲慘叫,脖子便被老虎咬了下來,一道鮮艷的人血噴曬在雪地上,雪白血紅,妖艷而刺目。
「嗷、嗷、」數聲虎吼響起,山坡上的老虎們一齊撲了下來,遠處山谷中一陣異響,數十隻老虎爭先恐後沖了出來,一齊向天師道中人撲來。
胡石根徹底放棄抵抗,也顧不得七大箱珠寶,和衣一個翻滾,順著山坡滾了下來。
天師道起兵一路太順了,在甘派長老的暗示下,如一陣秋風一路嘩啦啦刮過來,一路發財,一路殺戮,順利到連鬼卒都開始做夢殺到建康去,然後自己弄個縣令噹噹。
向吳興郡前進時,天師總教已查明,晉軍沒有大規模集結,整個前進隊伍拉的過長,一個祭酒一個戰隊的慢慢向前走。
胡石根等人從山坡上滾下來時,後面正在仰面登山的天師中人不明所以,見山坡頂上的人自翻滾著跌了下來,剛露出嘻笑神色,便見到隨後撲來的老虎,一個個登時有樣學樣,一起和衣順坡向下翻滾。
山底部的天師道教眾看到山坡上一個個雪團圓圓的滾下,數十隻老虎在後面奔縱追逐。
一團團鮮艷的血花在雪地上出現,新艷奪目,每一朵血花,都代表一個生命無情的逝去。
山巒左邊是一片沼澤,冬日天寒,沼澤水面上結有一層冰面,薄冰掩蓋不住沼澤中腐爛的氣味,沼澤屬於兵家死地,原本不宜通行。
今日出妖,山頂上一群老虎,沼澤中竟也出現一群老虎。
「噗嚕嚕,噗嚕嚕」一陣響,數十隻大老虎忽然從沼澤中沖了出來,四蹄翻飛,翻動一陀陀腐泥,一起向天師鬼卒們撲來。
「跑啊,出妖了!」
天師隊伍瞬間潰散,年輕體健跑的快的人,只聽身後不時響起死亡的慘叫聲,珠寶、糧食、兵刃都不重要,扔掉一切可以扔掉的物件,以最快的速度向來時路奔跑。
沒有力氣快跑的人咬緊牙關能挪幾步是幾步,不一定能跑過老虎,只求挪得比身邊人快一步就行。
天寒雪冷,空山寂寥,一群瘋狂的老虎在追逐一群疲於逃命的潰軍,潰軍只有一個念頭,能活下來就行!
後面的天師鬼卒並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只是因為看見別人在逃跑,便不問原由跟著扭頭便跑。
天師道數名鬼將連連出聲吆喝阻止,有人甚至揮刃斬殺幾名潰逃的普通教眾,仍然擋不住潰逃人流中的恐怖情緒,時間不長,曠野雪地上一片狼藉,布滿丟棄的各種兵刃、旗鼓、糧食等。
晉安郡轄下縣城位置多山多林,大部分「祭酒」熟悉山中老虎習性,其中東安縣「祭酒」弟兄三人,道法頗高,素來不懼老虎,聞聽遠處虎嘯聲越來越近,哈哈大笑聲中,推開潰逃的人流,大踏步迎向前去。
兄弟三人中老大一手持鬼面鐵盾,一手持虎頭短刃,咒語聲中,盾面上的鬼臉圖案妖詭一動,竟似有了生氣,眼洞中幽火閃閃,鬼嘴中絲絲有聲,老二持一柄厚重鋼叉在一邊防禦,老三取下肩上長弓,搭指虛虛一拉,三枚精光閃閃的箭矢從虛無中赫然凝聚,箭頭指向虎嘯方向。
三人越過數十名潰逃的天師教徒,向前走了約半里路。
一隻體型巨大的白虎出現在前面,虎目中獸氣瘮人,透出嗜血的瘋狂,虎嘴中發出陣陣低低的咆哮聲,虎鬚上滴淌著點點污黑的血液。
老大厲喝道:「畜生,找死!」
巨大白虎見到路上居然有不逃跑的生人,一邊低低的咆哮,一邊駐足上下打量三人,隨後而來的三頭猛虎「嗷」的一聲躍起,爪如利刃,毫不客氣的向兄弟三人抓來。
老大手中的鬼臉盾牌「嘭」的一聲大響,一大團火光從鬼臉嘴中射出,向撲在半空中的老虎們噴去,鬼臉眼洞中更是幽光大亮,神秘莫測。
老二在盾牌后奮臂揚叉,一叉插入一頭老虎腹中,老虎頓時血汁滴濺,在叉尖上掙扎嚎叫,老三手指一松,三柄利箭白光一閃,從另外兩頭老虎體中穿過,直向遠處白虎射去。
巨大白虎通靈般向旁邊一跳,閃開白光利箭,「嗷」的一聲狂嘯,扭頭向來時路狂奔而去,其餘老虎彷彿得到命令,紛紛也都扭身跟隨而去。
「該死!」老大罵道:「這些畜生知道厲害,如今竟想逃跑,兄弟們快追。」
老三道:「老大留步,這些老虎應當不是平常野獸,看它們打不過竟然懂得逃,我等是否等後面大部分教友過來,一起前進。」
老大道:「老三你不懂,若等到人多了,那能顯出我們兄弟的本事,快追吧。」兄弟三人沿著老虎奔逃的山路,盯著雪地上的虎足印追去。
剛剛翻上一道山坡,山風驀然一緊,雪花翻飛中,只見坡頭上倏間出現數十頭老虎,正一齊向三人凝首齊看,一切顯得十分詭異。
一頭體形高大的老虎離開虎群,悠悠向兄弟三人而來。
老大喝道:「布陣,老三上箭。」
兄弟三人手腳麻利,仍如先前一般老大布盾防禦,老二持叉警戒,老三引弓頌咒,急促的咒語聲中,三枚利箭劃破飄舞的飛雪,向奔來老虎前額狠狠射去。
利箭去勢如電,眨眼間飛近老虎前額,異況驀然突變,老虎毛皮一動,一道劍光自虎皮下掠起,將三枚箭矢絞得粉碎。
天極宗郝柏將身上虎皮一抖,腳下的老虎立刻變成一頭水牛。
「遇到老夫算你等命苦,全去死吧!」郝柏的咒罵聲中,身影在飛雪中騰起,巨鷹般撲來。
三兄弟猝然遇襲,飛快的拉起戰鬥陣型,老大布盾,老二持叉警戒,老三在盾後面引弓瞄準。
見郝柏撲來,老二搶出來揮叉刺出,老三「嗖」的一箭射出,郝柏在半空中劍花一抖將箭矢拍飛,長劍下壓。
「嚓」一聲,劍叉交擊,雙方以力碰力,老二力弱蹬、蹬、連退兩步,郝柏一隻腳飛來狠狠踢在老二胸口,老二身體被踢向老三。
郝柏身體借勢沖向老大,一柄虎頭短刃從盾後面穿出,刺向郝柏,「去死!」郝柏左掌挾手一抓,扭住虎頭短刃一卷一送,生生插進老大頸中。
老三伸手接過老二一摸,已然斷了氣,他見勢不妙,扭身急遁。
一柄長劍電光一閃,如一條怒龍自飛雪中穿出,從老三背後透胸而出,老三緩緩跪倒,在地上不甘心的爬了兩步,一歪頭氣絕。
山坡上數十頭老虎身上人影晃動,現出一個個修士,坐騎除了數十頭水牛,竟然還有數十頭戰馬,全部約有二百餘人。
一名光頭老年僧人在人群中最為引人注目,體型巨大的白虎和另外幾隻老虎圍著僧人意態親昵,形如親人。
郝柏將長劍從老三屍首上拔出,在老三衣衫上擦乾血跡,回首來到人群中隊尾處,向一名不起眼的枯瘦老者道:
「郝柏見過潘師叔。」
枯瘦老者面白無須,兩條雪白的長眉一動,緩緩睜開眼晴,說道:「宗主如此無情殺戮,是否有違天和?」
「潘施主不必悲天憫人,亂世中,霹靂手段亦是菩薩心腸。」遠處的光頭僧人踱步過來,合掌說:「米教自起事後,一路所過雞犬不寧,連寺廟間的佛門中人,若不肯留髮入教,也必遭辣手殺戮。」
「唉,天地為爐,大道無情。」潘師叔輕輕嘆息一聲,緩緩閉上雙眼。
光頭僧人道:「郝施主,如今我等追是不追?」
「當然要追,不將米賊妖孽斬盡殺絕,天下難得太平。」郝柏道:「只是再向前去,有可能遇到米賊高手,大家聽我號令,說撤便撤。」
「好。」
兵敗如山倒,天師中人沿山道一路狂奔,郝柏等人騎著坐騎後面追殺,一路血花,一路殺戮,天師中人一直逃到一片曠野平原上。
「咚、咚、」一聲聲洪亮鼓聲在平原上響起。
一溜高大的木製春秋戰車在平原盡頭緩緩出現,戰車四周各色旗幟烈烈飛舞,車頂以各種獸皮覆蓋,每部戰車中央架有一面巨大戰鼓,震天的鼓聲便由車上發出。
一隊隊天師騎兵手持各種圖案幡旗,在震天的鼓聲中,馬蹄翻飛,踏破路面殘雪,急速左右散開,呈一字型列開戰陣。
天師潰軍遠遠見到戰車彷彿見到救星,拼盡最後力氣沖入戰車陣中,陣中旗幟一陣翻滾,隨後將潰軍掩沒。
一股肅然的殺氣,在風雪中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