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九節 天師人
孫召聰早有防備,出掌一格一帶,一腳飛起踢向陽大牛小腿,普通修士這一腳若踢實了,必然踢斷腿骨,「嘭」一聲,孫召聰只感覺一腳踢在鐵板上,痛的「哎呀」一聲蹲了下去。
「先將俺烤的野豬肉摔出來,看你認不認得俺老牛。」陽大牛挾掌揪住孫召聰衣領,一振臂,將孫召聰遠遠拋下台去。
「認只老牛,認識老牛。」孫召聰在半空中大喝,只是被陽大牛一抓后渾身酸麻,一時動彈不得,眼看著就要摔個狗吃屎,四周天師修士一片驚呼,各種法器兵刃紛紛離手,直向陽大牛襲去。
「且慢動手!」
艷陽下,一條人影似一抹青煙般掠來,在半空中接下孫召聰,一道燦爛的太極圖飛出,將天師眾人襲來的諸般兵刃法器一一撞飛,隨後將孫召聰拋立台中。
「陽道友,今日傷了孫召聰,日後孫師君處怕是不好交待。」
孫召聰剛到鬼門關瞬間又返回陽世,晃晃腦袋看清面前說話之人,暴魚眼頓時一片恭敬神色,作揖道:
「小將孫召聰見過高道長,先前有眼不識泰山,莫怪莫怪。」
「呸。」陽大牛怪眼一翻,吐了孫召聰一口,憤憤然跳下台去,孫召聰有些尷尬,說道:「小將奉師君之命,來這始新縣吸納教眾,一時沒認出陽道友,他生氣了。」
「陽道友生性暴燥,孫道友莫要當真。」
孫召聰知道高恩華和孫恩和傳功長老等人交情不錯,當下重新施禮,問道:「不知道長此來始新縣何事?想來定然不是看小將來的。」
高恩華看看傲立木台邊的灰衣青年,悠悠一笑,一抹溫暖的笑意在嘴角間繾綣閃現,豎掌還禮。
「請孫道友轉稟貴教師君,高恩華有事求見。」
「好,師君正在新安郡城外紮營,道長隨小將一起前去吧。」
新安郡城外地勢一馬平坡,大大小小的各式帳蓬林立,最大的一座牛皮大帳中,天師道師君孫恩席地而坐,面色雖略有滄桑,但猶顯儒雅不凡,執事長老孫大眼,執法長老等數位長老環列兩邊。
「高道友遠道而來,本君原應盛情款待,但因目前戰況緊迫,僅以薄茶相迎,休要見怪。」
高恩華笑道:「同為道門中人,有茶喝便已極好,何況天師道庇佑雲渺宮道友的安全,貧道不勝感激。」
「感謝的話不必說。」孫恩微微一笑,說:「本君想與道長商量件事情。」
「請師君明示。」
「本教如今已盡占江南半壁江山,下一步再拿下會稽郡,京口等要地,到時兵鋒直取建康。」孫恩正色道:「高道友與雲渺宮諸修何不加入本教?日後共換朝服,分土封侯。」
高恩華來新安郡前,已預料孫恩會邀請眾修加入天師道,但他此時感覺天師道近來行事過於急於求成,在一些事情上,算得上行為殘暴,絕無半分道教的淡泊無爭,內心最深處,厭惡恐懼多於喜歡嚮往。
「多謝師君美意,只是雲渺宮多是女修,小道一來不一定能做了她們的主,二來一群女修身在軍中多有不便。」高恩華話鋒一轉,說:「且容小道將她們帶回葯杞山休養調治,傷好再一起商量定奪。」
「如此也好。」孫恩哈哈一笑,站起身來道:「只是本教目前攻勢如潮,在年關前後便能兵圍建康,到時教中居功者甚眾,高道友等若來晚一步,可不一定分上一杯羹。」
傳功長老立刻站起來和稀泥:「高道友艷福不淺,雲渺宮大大小小四百餘口女修日日守在身邊,若換了老夫,也絕不來本教中吃苦。」
一句話,瞬間全帳爆笑,氣氛頓時歡樂起來。
孫恩仍然邀請道:「本教眼下急需高道友這般醫術聖手,雲渺宮的女修們若來本教,女修們心細,倒正好可以幫忙醫傷。」
高恩華心中一動,暗想桓少一直對葯杞山虎視眈眈,先不能將話說死,便說:「師君的盛情小道銘記,如今雲容和雲珊們剛和衛氏雙姝見面,且讓她們歡聚數日,然後再做打算,若她們肯來,小道有一不情之請。」
孫恩見高恩華掃了傳功長老幾眼,便笑道:「本君知道,高道友和傳功長老熟,一定是想加入苦派?」
「正是如此。」
傳功長老笑道:「這個老夫需想想,苦派戒律首先要求不近女色,這數百名女修可不好辦……」
中心牛皮大帳蓬西邊,一片小樹林中,雲渺宮眾女修在外圍四周警戒,中間傳出一片女子低低哭泣聲。
雲渺宮一戰,地痴大戰大殿守護鳳靈,一直未功,最後請出被阿獃擊傷的天痴聯手破陣,千機夫人和雲渺宮幾名師叔和雙痴力斗半日,在最危急的關頭,陰殿主突然現身偷襲,千機夫人和數名師叔選擇和天地宗主天痴自爆。
雲容、雲珊帶來的女修大多道法高深,全能御器而行,因此一路上受到桓少部下連續追殺,數場惡鬥下來,大部分身上均披紅挂彩,還能一路逃到江南。
衛子姬道:「天痴死了嘛?」
「被地痴搶走,生死不明。」雲容答道,眾女修一時靜了下來,樹林中一片悲傷的情緒。
衛子怡道:「師尊可有話留下來?」
雲容道:「宮主有令,桓氏一族未滅時,一不得在青城山重建雲渺宮,二不得替她報仇。」
「不行。」衛子姬狠狠道:「這個仇必須報!」
衛子怡道:「師尊本意應是如今敵強我弱,如果冒然出手報仇,擔心師姐妹們出現更多傷亡。」
「雲渺宮秘籍與樹靈的種子,小妹也奉命帶下山來,請兩位師姐處置。」雲容道。
衛子怡道:「宮中那麼多姐妹,只走脫這一百餘名么?」
「大殿被攻破之時,宮中一片混亂,依師尊事先的安派,師姐妹們分幾路逃遁,白師姐帶走一小股人,別院散修也應走了一伙人,散者不計其數。」
「其餘的全部戰亡?」
「除了當場死亡的,傷者全被桓少抓走。」
衛子怡默然,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依桓少心性,被抓走的女修應被廢了道法修為,為奴為婢還算好的,多半應當直接賞給部下為妾。
「雲師妹休要傷心,被擄走的師姐妹們,我一定救出,師尊的仇一定要報。」
「真的嘛?」
「恩。」衛子怡的臉上浮出一片堅定的神情。
樹林外側,司馬雪正站在林邊翹首查看中心牛皮大帳方向,謝東衣換上一身綢緞紫袍,與兩名中年男子在一側靜坐不語,陽大牛搬了塊石頭,也不理會謝東衣是否喜歡,坐在不遠處喋喋自語。
「俺說小子,你送來的肘子骨真的很好吃,俺老牛最喜歡和兩個人交朋友,一是高道長,第二個便是小子你了,從來都可以敞開肚皮吃肉,且不用付帳,小子你吃過比肘子骨更好吃的東西嘛……」
謝東衣先坐著任由陽大牛說個不停,隨後負手而立,一會又坐回原處,在陽大牛喋喋不休的自語聲中,最終忍不住施禮答話。
「在下謝東衣,不叫小子,天下有沒有比肘子骨好吃的東西,在下不知道。」
「謝東衣,這名字不錯,你們謝氏中人不是最有學問的嘛?豈會不知天下啥東西最好吃。」
「兄台,改天你若路過會稽郡,由在下做東請你吃個夠,眼下能否容在下先靜一靜?」
「哈哈。」陽大牛大笑道:「改天俺到了會稽郡,你小子可不許賴帳不請客。」
謝東衣苦著臉說:「兄台若到了會稽郡任何酒樓,只要提及在下姓名,均可記帳。」
「你不陪俺去啊?」
謝東衣眼色掃了掃司馬雪,又瞟了瞟陽大牛,既不說陪,也不說不陪。
司馬雪走過來,看看謝東衣,說:「大笨牛,你又在羅嗦什麼,大叔從天師帳蓬中出來了,我要過去看看。」
「好。」陽大牛騰了跳了起來,謝東衣張嘴想說什麼,面色一片疑惑,想了想卻又閉口不語,負手踱出林外。
高恩華青衫飄動,一步一步穩穩的走來,給一群驚魂初定的女修們帶來信心和安全。
「道長,不少師姐妹受傷,你快看看。」
「大叔和米教師君說的啥,這麼長時間?」
高恩華向衛子怡和司馬雪笑了笑,抬頭望了望樹林中的三百餘名女修,心頭全是沉重,想起方才帳中傳功長老艷福不淺的話,不禁啞然失笑,這那是艷福不淺,簡直是三百付重擔啊。
一個人要在這亂世中活下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三百餘名,一瞬間他忽然明白孫恩的種種難處,也明白了孫恩為何默許天師道到處搶擄。
不問是非對錯的話,天師道十餘萬人,就是十餘萬張嘴。
天師道屬於倉促起事,沒有晉室那樣完整的官吏體系,可以收糧收稅,幾天沒糧吃,就要死人,左右是個死,大部分都會選擇去搶!
雲渺宮女修們受的傷各不相同,不過大體只是跌打刀槍傷,高恩華略略檢查完畢后,說道:「這些傷全能治好,但要有葯,葯杞山上缺少藥品,需要早做打算。」
眾修一時默然,說到這醫藥上的事兒,都只有聽話的份兒。
謝東衣在遠處忽然說:「會稽郡各種物資豐盈,未受兵災,只要長公主有旨,所需藥品,應有盡有。」
眾修一時都有了指望,一齊向司馬雪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