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四節 索棉衣
葯杞山眾人舉行了一次「清談」,商量如何應對桓少下次的攻擊,寨門前一戰,葯杞山眾修的實力已暴露無遺。
桓少下次攻山時,休說邀請陰陽殿加入,便是天地雙痴親齊至,再加上大量普通修士,寨中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這點毫無疑問。
飛鳥於樹上均有草窩,猛獸在山中也有洞穴。
太平盛世時,每個人都會有家,如今天師道在江南境內起事,普通郡縣百姓若不參加天師道,便要棄家避亂,雲渺宮兩百餘名女修,加上百多名葯杞山寨兵,合計不到三百多人,其中有一部分毫無道法的普通寨兵。
高恩華等人成面臨著一個艱難決擇,茫茫亂世,去那裡找一個家、一個能安身活命的避亂福地。
眾修商量半天,都知道葯杞山不安全,但也沒有安全的落腳點,何況桓少極有可能派人在寨外暗中監視。
「甭商量了,明日分發銀兩,將寨中普通兵丁打發下山,懂道法的在寨中有吃有喝的等著。」陽大牛道:「桓少來了,打得過便打,打不過便逃,向江南南邊逃,那兒有天師道的人,桓少和胡人肯定不要接近。」
「好主意,就這麼辦了,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衛子姬道:「咱這陣子多研究一下如何逃跑。」
「如何逃遁是本門保命絕學,我從認識大叔起,便一直逃逃逃,從南逃到北,從江南逃到青城山。」司馬雪一臉嬉笑,一臉自信。
高恩華道:「大部分女弟子均不會御器,最好的辦法就是練習風遁符和土遁符。」
……
翌日高恩華正在房中靜坐,忽聞寨中一片喧嘩,出去一看,只見一群寨中兵丁正圍著陽大牛說事。
「陽大王,米教和朝廷官兵正在整個江南打仗,我等出了葯杞山,要麼被朝廷抓去當兵打米教,要麼被米教抓去入教打官兵。」山寨採辦陳老頭說道:「不如留在寨中,還能多活幾日,吃幾口飽飯。」
陳老頭原是吳郡太湖的船夫,到葯杞山寨后一直負責葯杞山與山外面的聯繫,雖不通道法,但確見多識廣,陽大牛交辦的事情,無一不辦的利利索索,深得陽大牛信任。
「大王,我等無家無業,如今下山連個吃飯的地方也找不到。」劉三兒說:「如今匪人要來劫寨,我等絕不會逃走,都要留下和匪人們拚命。」
「匪人要來劫寨?」陽大牛心中狂笑,明明自已一伙人就是山匪,如今桓少反過來成了匪人:「桓少這個匪人可不是個好東西,留下來會隨時沒命,不想走的就留下,沒命時可怨不得俺。」
「不走,不走。」
「能在寨中呆一天,就呆一天.……」寨中兵丁一陣嚷嚷。
「報、」一名負責在寨牆巡邏的兵丁匆匆跑來,道:「大王,山寨外來人了,來了一大群人。」
陽大牛頓時火冒三丈,吼道:「桓少又來鬧事?這次不打出他屎來,算他拉的乾淨。」
高恩華見巡邏兵丁神情慾說又止,但不是驚慌害怕的模樣,心知寨外來人有異,連忙道:「陽道友且來,寨外來人是誰?」
「外面誰來了?」
巡邏兵丁道:「寨外一大群人是來送東西的,吃的喝的用的全有。」
「送吃的?」陽大牛眼晴一亮。
「是的,啥肉也有,還抬著酒。」
「居然還有酒?你不早說。」陽大牛大步如飛,向寨外奔去。
一群挑夫魚貫進入山寨,每人手上都捧著一個朱漆木盒,朱漆木盒大小不一,個別盒蓋上雕刻著不同的花鳥圖案,一看就知乃大族人家使用的物件。
陽光明媚,山風輕拂。
一股肉香味在風中瀰漫,陽大牛用力吸了一口氣,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大口口水,眼中精光暴漲。
「醉江樓的肘子肉,居然還有清蒸肥鵝,你等怎知俺喜歡吃肘子肉?」
「夯貨醒醒,快把口水擦一擦。」慕容妃不知何時出現,輕笑道:「這是謝氏送給公主的禮物,沒你的份,你沒聞到空氣中還有胭脂和薰香的味道么。」
「天師道會稽分會王謝世家凌風,進山求見高恩華道長!」一名身材頎長的圓臉青年越眾而出朗聲道。
高恩華一笑道:「凌風道友,數年不見,別來可好?」
「托道長福,一切還好。」凌風左右張望一下,說道:「在下奉主人之命,進山給長公主送些禮物,還請長公主笑納。」
司馬雪出來見到凌風后,一臉詫異,問:「凌風,為何送我禮物?我可還不起謝氏的人情。」
「主人有令,謝氏族人一直是晉室臣子!」凌風眼睛一亮,笑道:「如今長公主在山寨暫居,擔心寨中缺衣少食,特遣在下送上衣物用品,供長公主取用,長公主若有其他旨令,一概照辦。」
司馬雪離開建康已有數年,如今回想宮中生活,一切恍如隔世,挑夫將朱漆盒蓋一一打開,盒內有金銀玉玩、乾果肉脯、衣物綢緞、最後一個木盒中盛滿胭脂薰香。
「我若有令,謝府必從?」
「稟長公主,在下主人確實如此吩咐。」
司馬雪信手一劃,說:「回府轉稟你府中主人,按寨中人數,不論男女,每人訂做兩身棉衣,兩雙靴子,衣服不要用麻或紙做料,靴子不要木屐。」
「長公主放心,在下即可查清寨中人數,回府稟報主人。」
雲渺宮眾女修上山後,四寨主朱老四帶領陳老頭和劉三兒等人已下山採購過一批衣衫,但如今江南大亂,採購來的衣衫均是麻布,木鞋等,司馬雪此言一出,雖然還未曾見到棉衣,人群中已然歡聲如雷。
「哈哈。」陽大牛遠遠揚聲說:「再捎點黑米酒、肘子骨、清蒸鵝什麼的嘛,豬啊,羊啊能趕上山來些,自然更好。」
凌風見司馬雪點頭應允,立刻說:「在下這便下山通知主人籌辦。」
衛子姬道:「若能請貴府主人幫忙打聽一下雲渺宮其餘姐妹的消息,就更多謝了。」
會稽郡,內史府內,一處佛堂中。
堂中乾淨素雅,炭火啪、啪、燃燒,一樽口圓體方的青銅薰香爐中鼎立堂前,香爐腹部雕刻雷紋,表面布滿各種獸首圖案,爐口中青煙裊裊渺渺,香味獨特,竟是域外上品蘇合香。
蘇合香名貴異常,從漢代起,便有胡商自域外不遠萬里販運至江南,一盒上品蘇合香可在江南換取綢緞三百匹,與西域汗血馬同價。
紫袍青年負手而立,站在窗前向院中眺望,背後不遠處,一名眉目如畫的素衣女子俏坐榻中,佛堂內極靜,薰香裊裊,兩人一立一坐,一切恍如畫中。
「啪」一聲,一塊火星從炭盆崩飛,素衣女子玉指微扣曲指一彈,一條淡綠色柳枝應指而出,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弧,將火星撞回炭盆中。
紫袍青年回首一看,笑說:「姐姐竟將詠柳絮指練到五行歸一,小弟佩服。」
「東衣,詠柳絮指修練法門你也會,可你從來不好好練,盡想些什麼軍國朝事,豈能練成?」
謝安一生共有兄弟六人,子侄輩中才俊輩出,若論名動天下者,非謝道韞莫屬,謝道韞穩坐塌間,一瞥一笑間絕世風骨渾成,紫袍青年謝東衣乃是謝道韞最小么弟,一直倍受寵愛。
「晉室如今禮崩樂壞,朝內司馬元顯無君無父,竊取皇室權柄,朝外州郡有殷仲堪、桓玄擁兵自重。」謝東衣面色憂鬱,說:「米教在江南舉事,自稱正義之師,但所過郡縣,誅殺士族搶盡庶族,普通百姓要麼入教,要麼被殺,天下何年才有太平?」
謝道韞道:「司馬元顯和殷、桓之野心不涉及百姓,而米教之亂,則禍及江南百姓。」
「姐夫是米教祭酒,何不讓他去和孫恩說說,為了江南百姓的安康,罷兵吧!」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米教如今正處順勢,絕不會罷兵的,孫恩的心大著呢!他和司馬元顯和桓玄一樣,全想當皇帝呢。」
「姐姐說孫恩有機會贏嘛?」
「一點機會也沒有!」謝道韞盈盈一笑,說:「米教口號是清君側和誅殺江南士族,第一次將士族們全部列為敵人,連桓溫都鬥不過整個江南士族,何況米教一個土生土長的民間幫派?」
這位名動天下的才女,想了一想,她說:「另外普通教眾很快就會發現,便算殺光士族,他們也發不財,更成不了士族人家,他們上當了!」
「古人常說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原來的江南百姓日子雖然苦點,但能過個太平日子,如今天天拎著腦袋造反,米教聚集數百年的人心很快就消耗乾淨。」
姐弟兩人正說間,佛堂門連響,一名女僕叩門而入,遞給謝道韞一張書信,又悄身退出佛堂。
「咱這位長公主殿下倒是懂得民心所向,來玉旨索要數百套棉衣棉靴。」謝道韞匆匆看看書信,笑了一笑,將信遞給謝東衣:「這是相關尺寸,么弟看看怎麼辦?」
謝東衣伸手接過書信,剛匆匆看了兩眼,便說:「姐姐不必勞心,此事由我來解決。」說完晃身便出了佛堂,腳步聲飛快的遠去。
謝道韞盈盈一笑,拈起榻邊一本佛經如一株鳳蓮般垂下頭,獨自研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