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節 太阿劍
大殿中瞬間安靜下來,傳功長老所問,關係到每個人的生命安全,也是殿中所有人最關心的問題,而這個問題,只有師君孫恩才能定奪。
「傳功長老不必憂慮,你擔心本教人手受到損失,本君明白。」孫恩誠墾的說道:「本教是要面臨一定危險,可司馬元顯如今外有桓殷聯軍壓境,內對諸士族不和,還要兼顧京口和豫州兩地的安撫事宜,豈有功夫應對本教。」
「最重要一點,大家需要知道。」王氏一族屬於甘派,因此甘派最希望救出王恭,執事孫大眼立刻補充道:「本教在建康軍中,府衙內均布有眼線,司馬元顯的一舉一動,均會提前得知。」
「王氏一族供奉本教多年,人家有難,豈能不救?」和財長老盧遁道:「去救王恭,可能會死人,不去救王恭,若等司馬元顯得勢,本教也可能會死人,司馬元顯將咱師君殺了,咱不和王氏站一起,難道還能和司馬元顯站一起?。」
「既然大夥都想救人。」傳功長老看看殿中其餘祭酒也無人反對,便道:「那咱就救王恭,一切聽師君定奪。」
「好,那本君便安排諸位的活兒。」孫恩站起來,對建康祭酒牛聯社叫道:「牛祭酒聽令……」,牛聯社倏地跳到殿中,躬身接令。
高恩華與司馬雪對視一眼,均感到原登飛說的雖天花亂墜,似是而非,但也有一定道理,而天師道諸修搭救王恭之心,卻甚是真誠,做為王恭的朋友,不由得十分感動。
兩人離開大殿後,司馬雪一路心事重重,低著頭一言不發。
高恩華心中納悶,天師道已經議定救王恭,事情有了希望,想不明白司馬雪為何憂慮?試著用言語逗了幾次,卻一直不見司馬雪笑顏,眼看著司馬雪將自己關進房間,不在露面。
晚暮以前,司馬雪從房間中奔出來,走到高恩華面前,低聲道:「大叔,你陪我出堡轉轉如何?」
「貧道願意至極,咱去那兒?」
「先出堡再說。」
落日熔金,夏風習習。
身邊白雲時濃時淡,變幻萬千,司馬雪出了林間塢堡,祭出玄冥劍,拉著高恩華一路並肩御劍飛翔,一路先直奔會稽郡,待看到會稽郡城頭后,一改方向,直奔西南而去。
半柱香后,腳下方出現一座半高的荒山,數間破落廟宇出現在眼前。
司馬雪按落玄冥劍,在廟宇前平緩處跳下去,高恩華收起碧雲劍環顧四周,破廟正是司馬雪第一次逃婚時的夜宿之地,在此還巧識黑貓門主與謝道韞書童凌風。
「門主駕至,眾神現身。」司馬雪進了破廟四下張望,然後攏起手,輕聲叫道:
破廟中靜寂無聲,院中蟒妖骨骸仍在,在夕陽下泛出一抹陰森森的光澤,地麵灰塵高有數指,除了幾行凌亂的老鼠足印,一切寂寥如滅,應從無生人來過,黑貓門主一定還在晉安郡快樂玩耍。
高恩華笑道:「公主原來是想舊地重遊,可惜門主不在,不能陪你玩耍。」
「道長大叔,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司馬雪看看高恩華臉色,問:「如今想告訴你,大叔會不會責怪我?」
「公主有事一直相瞞?」高恩華心中一動,見司馬雪眸中清澈空靈,一派正經墾求的神色,不禁笑說:「「這事看來不小,何事且先說來聽聽?」
「哦。「司馬雪目光閃爍,想了一想,然後說:「道長大叔稍等片刻,一會你若生氣,可不許說我。」說完輕輕一個倒縱,飄出廟門。
「生氣還不許說你?」高恩華不禁獨自一笑,站在廟門向外眺望,眼見司馬雪纖瘦身影已鑽入一片荒林中,約有十數息的功夫,又飄了出來,手中多了一件狹長布袋,一路縱躍又回到廟中。
「道長大叔,司馬氏皇族帝王有兩件族傳之物,一為太阿劍,一為孔子履,分別代表文武之道,歷代帝王登基必佩帶太阿劍,做為權力象徵。」司馬雪將手中狹長布袋遞過來,低聲道:「這便是太阿劍,應不比軒轅劍差,以後送給大叔吧。」
「太阿劍?」高恩華未接太阿劍,頓時明了司馬元顯為何一直追逐司馬雪不放,不禁暗自苦笑,女人心,海底針,司馬雪平時嬌憨無雙,居然將太阿劍不動聲色藏起一年有餘,真應了丹塵子常說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太阿劍赫赫有名,據說是威道之劍,由古楚國歐治子大師,以九天玄鐵千鍛百鍊而成,楚王更以血祭之,后被獻於秦始皇,故又名秦阿劍。
「大叔生氣了?」司馬雪見高恩華面色變幻,又將布袋輕輕遞過來,喃聲道:「我發誓;除了太阿劍,我對大叔再無半點隱瞞。」
高恩華接過太阿劍,捊下布袋。
千百年來,太阿劍第一次出現平民之手,劍鞘古樸重拙,鐫刻篆體「泰阿」二字,手握劍柄一拽,「錚」一聲,劍刃出鞘,一股滄桑威武的氣息撲面而來。
「唉。」高恩華一聲長嘆,說:「貧道捨生忘死,陪公主萬里同行,不料公主竟藏劍於此,定是擔心貧道覬覦太阿劍,這劍貧道不能受。」說著將太阿劍納入鞘中,遞給司馬雪。
「大叔我錯了,我小心眼,一直想著太阿劍是司馬氏族傳之物,故此.……」
「公主沒錯,是貧道錯了,貧道一直認為自己是公主最親近的人。」高恩華臉色悲傷,將太阿劍又向司馬雪手中塞了塞。
「道長大叔,你冤枉我了!」司馬雪雙眸泛起淡淡淚霧,嘴角一翹,似是要哭出聲來:「我對大叔忠貞不二,連人都是你的,只是這太阿劍,我實在拿不定主意如何處置。」
「這劍我還是不要了,免得他日公主想回皇宮時,又來向貧道索劍,那時豈非臉上無光。」高恩華面色一片肅穆悲傷,心中卻樂開了花,偷偷一看司馬雪,希望再聽司馬雪說二句情深意切的話。
「大叔真生氣了?」司馬雪眼一眨,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頓時滴了下來,裂嘴欲哭:「不想理我了?」
「別哭,別哭。」高恩華心中一痛,立刻慌了神,哄道:「張嘴便哭,這可不是公主應有的矜持,對了,方才公主說,連人也是我的,可貧道足無立錐之地,使不起公主這麼貴重奴婢,怎麼辦?」
「高姨娘,敢耍本公主?」司馬雪猛然醒悟,面色緋紅,厲斥道:「你個大淫道,敢冒犯我,看我不將你凍成大冰棍!」厲喝聲中,「錚」一聲,「羽蓮甲」在暮色中傲然綻放,一股充滿上古寒意的氣息,在破廟中凜然四周瀰漫。
「風遁。」高恩華一把奪過太阿劍,一張黃色符紙在指間出現,「啪」一聲,符紙燃起,符力發作,身影已如一陣風般向山下馳去。
「站住!」司馬雪也是一模一樣的燃起符紙,身影如飛般追了下去,俏聲喝問:「大叔以往的淡泊無爭和本份老實是不是全是假的?莫要跑,給本公主從實招來!」
建康城中,帝都昔日的詳和威嚴早已消失,城裡城外如臨大敵。
城門處,數隊士兵認真盤查進出城門的每一位路人,一列列牛隊在騎兵的監督下,緩緩從城外馳進建康,車夫揮著鞭子,吆喝著,駕車的健牛奮蹄前行,車上裝滿糧草與大石塊,街坊中到處布滿兵士巡邏。
每一座府中,都在偷偷談論一件事,桓玄與殷仲堪的聯軍來了,兩日後便可兵達建康城。
士族子弟個人造反,與家族無關,這是大晉朝數百年的規矩,桓玄來要攻打建康,可桓氏在建康的府邸中一切安然無恙。
「狗奴才,你真有本事,幹得不錯。」桓少已從益州潛回建康,正在桓府中負手而立,對一邊站立的原登飛問說:「你如何鼓動米教中人進城救王恭?」
「主人有所不知,小人最拿手的是鼓動人心。」原登飛一臉得意,抱扇回道:「小人只消對教中諸人說;救王恭是一件『正義之事』,他們會自告奮勇,進城劫人。」
「正義之事便要救人?」桓少單眼皮一翻,反問道:「真有這麼簡單,你沒騙本少?」
「不敢不敢,小人豈敢欺主人。」原登飛兩腮迅捷堆起兩團肉,解釋道:「主人出身於高貴的士族豪門,自然不曉得流民與庶族沒落子弟的心思,他們也想殺人放火發大財,但要給個台階借口才好動手,正義就是小人遞給他們的台階。」
「哈哈,有點道理,本少有點明白了。」桓少狂笑道:「你快返回米教中,一定鼓動米教中人給司馬元顯多添麻煩,來建康殺人放火最好,荊州聯軍兩日後兵臨建康城,若攻破建康城,本少自然會替你討個大大的官給你當。」
「遵命。」原登飛一揖到地,興沖沖從桓府後門溜出。
「桓少公子。」天地宗長老盧剛,問:「天師道曾在益州與雲渺宮聯手,攻破我凌風觀,還傷了本部不少人手,公子這是要助米教救王恭?」
「盧長老認為本少要助米教救王恭?」
「難道不是這樣?」
「本少長的象個大善人嗎?」桓少單眼皮一挑,冷笑道:「不但不幫助,反要暗中將此事通知司馬元顯,這樣米教和司馬元顯之間才能砍殺的痛快些,雙方死的人更多些,本少也會最開心些。」
「最重要的是,米教和司馬元顯咬起來,有利於聯軍攻城。」賈智及時的補充了一句,然後一臉無奈的看著盧剛,眼神中充滿戲謔,只差問一句:「懂了嗎?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