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節 喜相逢
益州城外,程氏塢堡。
寒冬悄然降臨,一片片雪花從天空紛亂無章的墜落,剛一落地,便被凍成各種形狀,山峰、樹林、塢堡白茫茫一片,一切只在向眾人傳遞兩個字,寒冷。
高恩華御碧雲劍從京口王恭處馳回程氏塢堡,一路上天冷、心更冷,王恭明白告之;建康皇宮中沒有任何關於司馬雪的消息。
素來道心淡泊,喜歡順其自然的高恩華徹底懵了,連續幾夜做夢,夢到司馬雪一臉淚水,象個孩子般在哭訴,每每從夢中驚醒,面對一個浩大茫茫江湖,心中除了悲愴傷感,一切依舊無計可施。
一個月前,高恩華夜遇天師道傳功長老,在鄭府經過合議后,決定由高恩華引見千機宮主,天師道與雲渺宮聯手,先發制人,趁夜圍攻凌風道觀,打擊桓氏的囂張氣焰。
天師道師君孫泰下令,從其餘州郡派來數十名修士援手,由益州「冶頭大祭酒」鄭方帶領,從正門騷擾,千機宮主帶領雲渺宮修士在後門佯攻擾敵。
原登飛獻出一條計謀;用竹枝搭成一個巨大竹排,竹排上鋪蓋厚棉被,澆上水將棉被打濕,竹排兩邊各掛一串燈籠,一做擾敵之用,二防桓少手下「墨甲衛」諸葛連弩的強射,減少不必要傷亡。
當晚夜霧瀰漫,凌風道觀前後門一起殺聲震天,巨大竹排如一頭妖獸,兩串燈籠如妖獸的眼晴,虛虛實實一番動作,嚇的桓少不敢出手。
傳功長老帶領數名好手潛入前殿,高恩華帶衛氏雙姝等潛入後殿,眾修放火、殺敵、砸盤子、劈木桶,使儘力氣搞破壞,最後將柯武妹妹救走,衛子姬一時忍不住,給桓少兩名奴婢留了話。
桓少經此一役,囂張氣焰有所收斂,隨後召人修繕道觀,極少帶隊在城中耀武揚威,益州城內外,關於後漢國藏寶的傳聞一時風平浪靜,雙方暫時太平起來。
高恩華送走傳功長老等修士離開益州后,便到處尋找司馬雪,餐風宿露奔波一個月,陰陽殿只是一個傳說,毫無一絲髮現,萬念俱灰之下,只得惘然返回程氏塢堡休息。
子夜時分,天很黑,風很大,一股股殘雪飛舞著,呼嘯著穿過山林,如一隻雪妖在林間獨自狂舞,程氏塢堡中也是漆黑一片,看更大黃狗被風雪嚇破了膽,一動不動躲在狗洞中避寒,不肯出來看更。
司馬雪居住的房間門被一推而開,高恩華一晃潛入,房間中寂靜如昔,案上司馬雪採摘的山花已然乾枯,床鋪上似有幽幽體香傳來。
「公主、公主、公主,你到底身在何處?」高恩華心中甜酸苦辣交匯,睹物思人,伸手輕輕撫摸床鋪,曾打掃數十遍的床鋪上,忽然捻起數根柔軟髮絲,心中凜然一悸,忽然想起方才進門時,司馬雪的房門好象只是略帶,並沒有關嚴,難道有人存在?
「大叔!」房間中,沉寂永亘的景象一碎,一道人影縱身入懷,司馬雪在耳邊昵喃:「大叔好久不見,我天天想你!」一聲驚天霹靂驀然在高恩華心間炸響,恍恍惚惚中,感覺司馬雪正勾住脖子,伏在胸前輕聲嗚咽。
多半又做夢了!高恩華提醒自己,果斷的抬手一咬,一道刺痛傳來,痛的感覺真美好,一摸,懷中玉人肩胛單薄,纖頸溫潤,一聞,一股秀髮香味幽幽傳來.……
「我是不是在做夢?」
「大叔是我,看看我!」
一點火光「啪」的燃起,火光越來越亮,房間中亮如白晝,「不盡木」漂浮半空,火焰烈烈,一雙煙籠寒水的明眸在火光中灼灼放光。
高恩華喜極若狂,一把將司馬雪緊緊摟住,生怕司馬雪再憑空消失,然後一點點放鬆。
火光閃爍而朦朧,見司馬雪容顏憔悴,正在抽抽噎噎,臉龐上還掛有斑斑淚痕,象一個委屈的孩子正伏在懷中撒嬌,連忙伸手替司馬雪擦拭淚痕,狂喜之下,一時失了剋制,忍不住一伸唇,輕輕親吻司馬雪光潔的額頭。
一吻之下,司馬雪心中翻江倒海,全身鮮血瞬間沸騰,心欲避讓,身確捨不得動彈,明眸微閉,偷偷企盼高恩華進一步動作。
高恩華沒有進一步親昵動作,而將司馬雪放在火邊仔細打量一番,問:「陰殿主可否欺侮公主?」
「大叔別擔心,那日陰殿主剛將我帶到城外林間,便來了一位冰雪仙子,仙子冷冰冰的,一說話樹林間便會結冰。」司馬雪微微失望,心中忽感一陣羞澀,挪了挪身子,笑道:「陰殿主在我面前擺譜,在仙子面前一口一個奴婢,唉,可惜我沒看到仙子的模樣、、」
「冰雪仙子?冰雪仙子什麼來頭?」
「她住在一個神秘的大冰峰中,有一隻神鳥青鳳,青鳳和黑貓門主一樣能幻化人形,這次回益州便是由青鳳將我送回來的,她還送我一根羽毛。」司馬雪心情歡暢,語速飛快,摸出一根五彩羽毛,遞給高恩華炫耀。
羽毛色澤繽紛,烈烈火光下,瀰漫著一股空靈的仙氣,高恩華將羽毛向掌背一拂,羽毛光彩一閃,一股抗拒道念瞬間發出,將高恩華手指彈開。
「倒是一件靈物,竟懂得擇主。」高恩華將羽毛還給司馬雪:「公主不要急亂,慢慢一一敘來。」
司馬雪緩了緩神,攏攏思緒,開始從自益州茶棚中,陰殿主出現強行擄掠,城外樹林中,冰雪仙子突然現身,然後至神秘的冰雪峰宮殿中學習「冰雪之怒」道法等一一講敘。
高恩華道:「神州之大,無奇不有,除了陰陽殿,竟還有一個更神秘的冰雪峰。」
「陰陽殿主是兩個人,擄我的賤婢只是陰殿主。」司馬雪又恢復了以往嬌憨快樂的神態,道:「據青鳳說陽殿主是名男子,和冰雪仙子關係應當極為親近,後來被陰殿主以色媚誘惑,離開冰雪峰,世上才有了陰陽殿.……」
「公主何時來此房中等我?」
司馬雪道:「數日前,我學會『冰雪之怒』道法,冰雪仙子贈我一付『羽蓮甲』便派青鳳送我回益州,我尋上雲渺宮找大叔,子怡姐姐告訴我莫要離開,在程氏塢堡中一定等得到你。」
「羽蓮甲是什麼寶物?」
「錚」的一聲響,一道璀璨光華在房間中傲然綻放,鳳羽如蓮花般重疊,凝聚成一付鎧甲套在司馬雪身上,一股寒冷的道念在鎧甲內外繚繞,房間中頓入冰天雪地,寒意逼人,「仙子姐姐說了;『羽蓮甲』是陰殿主的剋星,她以後休想用寒冰封印住我。」
「快收起來吧,公主是員福將,竟因禍得福,道法數月間突飛猛進。」高恩華打了個冷顫,問:「羽毛一定也有妙用吧?」
「羽毛啊,青鳳私下給我的,用途一說就不靈了、、」司馬雪嬉笑道賣起了關子。
夜色逐漸深沉,房外寒風呼嘯,風雪在黑暗中咆哮,房間中「不盡木」烈烈燃燒,高恩華師徒二人,絲毫沒有睡意,慢慢敘說各自分別後發生之事……
建康城,西府內。
江南冬天,只下了一場小青雪,凜冽乾冷,城中路人行人早早換上棉衣,縮頭抄手而行,西府暖閣中,青銅器內燃起淡淡的炭火。炭火中挾雜著一股淡淡奇香味。
青銅器中的焦炭與普通木炭不同,乃是用磨碎的木炭混合蜂蜜、人奶、葯膠等製成,燃燒后,室內清香繞室,溫暖如春。
司馬元顯穿絲綢錦衫,斜躺塌上。將腳蹺在一名英俊男子懷中取暖,正閉目養神,一名婢女匆匆來報:「主人,幕府參軍高素求見?」
「召。」司馬元顯抖抖下巴,婢女領命而去。
「將軍,有好消息。」高素頂著一身寒意進入暖閣中,稟道:「劉牢之已明確表示,擁護將軍的任何命令!」
「先生啊,先生!」司馬元顯忽的坐起來,赤腳跑過來,抓起高素的手親了親,叫道:「先生對本將軍有大功,真乃本將軍再生父母。」
「將軍過譽,下官愧不敢當。」高素麵色尷尬,望著暖閣中的一切,心想這般奢侈的兒子太敗家,還是不要為妙,問:「穩住劉牢之後,將軍以後打算如何做?」
司馬元顯轉身坐回塌上,一翹腿,一邊的英俊男子立刻替司馬元顯穿襪套靴,一聳肩,一名婢女馬上將披風罩在司馬元顯身上,一揮手,室中奴僕們紛紛退出室外。
「三件事。」司馬元顯伸出三根手指一晃:「一將米教頭子孫泰咔嚓掉,二把朝內官員任免權奪回,三要削除豫州、荊州等刺史兵權。」
「這三件事沒一件容易的,奪回朝內官員任免權?」孝武帝駕崩后,朝內官員任免權,一直由司馬道子說了算,司馬元顯是打算直接奪司馬道子的權力嘛?高素問:「東府太傅能同意交權嗎?」
「本將軍自有妙計!」司馬元顯邪魅一笑,低聲道:「先生不久便能看到,老傢伙會乖乖把官員任免權交給本將軍。」
「將軍,對外削除豫州、荊州兩地刺史兵權,實際上等於向士族宣戰。」高素沉吟片刻,勸說:「如今剛得到劉牢之的承諾,此舉是否有些操之過急?」
「先生也清楚,本朝至永嘉南渡后,司馬皇族威權沒落,軍權由王恭說了算,官員保薦要由各士族說了算,稅賦也收不上來,可惡的王氏和桓氏還參與皇位廢立。」司馬元顯一臉憤慨,沉下臉道:「本將軍要效仿漢武帝,收回皇族的權力!」
「將軍真乃司馬皇族中一代天驕,必然馬上功成。」整頓吏治,對外消藩等於從掌權者身上剜肉,對任何一個皇朝,都是十分兇險的事兒,司馬元顯初生牛犢不怕虎,下藥太猛,高素對司馬元顯性情了如指掌,知其剛愎自用,不聽勸導,因此只能說些客套話。
「先生。」司馬元顯興緻勃勃,沒注意高素的情緒變化,問:「咱需合計一下,如果將老賊王恭拿下,換誰去京口掌軍較好?」
「謝氏謝琰是不二人選,一舉三得,朝中士族中沒人敢與謝氏爭權是其一,北府軍乃謝太傅所創建,軍中舊將對於謝氏習慣於服從是其二,這其三最重要。」高素頓了頓,道:「謝琰為人雖然自傲,但卻不戀權,便於將軍日後自己掌權。」
「高、高,先生不虧姓高,果然計高一籌。」司馬元顯喜形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