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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節 胡茄曲

  高恩華聽司馬雪講述完后,道:「想不到魏主拓跋珪有此雄心大志,竟然以《韓非子》之冶國,日後恐為晉室大敵。」


  「拓跋珪崇信漢學,用《韓非子》冶國,與我們晉室有何關係。」司馬雪問道?


  高恩華道:「歷觀當世所有胡人朝國,從前秦符堅,到燕主慕容垂,後秦姚氏莫不仰慕漢土中原,稍有機會,都會夢想一統神州,他們每做一次夢,都會有上千上萬人死亡。」


  「原來晉境是塊大肥肉,胡人都想撲上咬一口。」司馬雪眸中充滿思念,道:「以前父皇在世時,我常怪他醒日無多,如今到燕都中山城一看,最少他還給了晉境百姓數十年的太平日子過。」


  「晉室有黃河和長江之險,燕人的騎兵只能等河面結冰才能越河進攻,帶的口糧不多,攻不下郡城和塢堡。」高恩華笑道:「其餘胡人朝國則不同,他們全在馬背上生活,冬天沒吃的,只能出來搶。」


  「大叔知道的也不少。」


  「其餘這些全是親陽道友講的。」


  師徒兩人說了會話,月華東升,如白練般沷灑中山城廓,中山城的夜好似更靜,更幽邃。


  「公主夜深了,你快去歇休,明日出去逛逛。」


  「好。」司馬雪戀戀不捨的跑到隔壁。


  月上枝頭時,一首胡茄曲從客棧中悠悠傳來,曲聲若斷若續,如高山流水,曲調悲傷,愁緒萬千。


  高恩華正在燈下翻讀一本醫書,聞之不禁也心生黯然,燈花「啪」的一爆,連忙凝神聚氣,體中太玄訣緩緩運轉,靈台方才清明。


  「啪、啪、」數聲敲門聲響起,司馬雪在門外叫道:「道長大叔,開門。」高恩華愕然,卻連忙打開房門。


  淡淡月色,司馬雪身著白色中衣,赤足跑進來,連聲嬌嗔:「鬼頭鬼腦的胡人,大半夜不睡,胡茄十八拍彈奏的這般哀怨,攪得我心中不寧,睡不著覺。」中山城乃北荒之地,春夜寒意十足,客棧中地面一片污穢。


  高恩華連忙取下道袍,披在司馬雪身上,說道:「回去修習太玄訣,便可寧神入睡。」


  「剛才試過,沒用的。」司馬雪搖頭道,說完側耳傾聽著胡茄曲,問:「道長大叔,你能分清這是『大胡茄』還是『小胡茄』嗎?」


  「貧道不通音律,但數年前遊歷天下時,曾遠至北漠,見胡人皆於月明之夜卷蘆葉而吹笳,那還分什麼『大胡茄』或是『小胡茄』。」高恩華笑道:「多半是傳至晉土后,晉人才細分的吧。」


  「原來如此,想來愚笨的胡人也不會彈奏琴與箏。」司馬雪恍然道:「道長大叔,你陪我說會話吧?」


  高恩華抬頭一看,見司馬雪在燈下胴體曲線畢現,秀足纖瘦,渾身上下發出一股神秘誘人的氣息,不禁心中一盪,眼神左也不是,右也不對。


  「道長大叔,你陪我說會話好不好?」司馬雪又追問了一句。


  「只要公主所求,貧道自然願意。」


  司馬雪「嗯」了一聲,躥到高恩華的胡床上單盤而坐,垂下一隻纖瘦秀足在空中蕩來蕩去,問道:「道長大叔,你挑燈讀的什麼書?」


  高恩華太玄訣已近重之境界,平日七情不動,以往不論司馬雪如何嬌嗔嬉鬧,從來心無雜念,今夜被一首胡茄曲觸動鄉愁,任司馬雪連問幾句,一直思緒翩躚,忘了回話。


  「道長大叔。」司馬雪連問數聲,見高恩華無動於衷,一把將高恩華掌中書本奪過去,嬌嗔道:「大叔,大叔,問你話呢?」


  「什麼?」高恩華心中一驚,好似小偷正在覬覦別人財物,被人發現,忙掩飾道:「公主問什麼話?」


  「方才問你看的什麼書。」司馬雪揚了揚手中書,微嗔說:「如今我都知道了。」


  「陽道友從鳳鳴堡歸來時,將這本《通靈訣》捎了回來。」高恩華道:「貧道想找找有無能破解宮中術士卜算術的辦法。」


  「大笨牛竟會捎書本回來,真奇怪。」司馬雪偎在高恩華身邊,將手中的通靈訣翻來翻去,又將書本塞回高恩華掌中,問道:「還是讓大叔慢慢找吧,可曾找到破解卜算術的法子?」


  高恩華心中一盪,感覺身邊司馬雪處子體香撲鼻,中衣里胴體若隱若現,仿若一隻暗夜精靈,連忙向遠處悄悄挪了挪,一陣夜風倏然吹來,燈火應風而熄,渺渺月色透窗而入。


  「道長大叔,燭火滅了。」司馬雪驚問?


  一點璀璨的藍光,在半空中幽幽亮起,房間中好似點了火把一般亮如白晝,司馬雪定睛查看,一根黑不溜秋的木頭漂浮半空,烈火熊熊,卻沒有黑煙冒出。


  「大叔,大叔。」司馬雪蹦到地上,雙足並起,如小熊般雀躍,連聲問:「什麼寶貝木頭,快給我看看。」


  司馬雪每每在最開心時,便會自然而然並起雙足,如小熊般上下雀躍,自孝武帝駕崩后,極少露出歡顏,今夜突見又如小熊般雀躍蹦跳,足見心情極度歡暢,高恩華催動靈力,將漂浮的「不盡木」穩住。


  「這叫『不盡木』,取之南荒火炎山,據說火炎山常年被天火焚燒,百物不生,唯有此木火滅生枝,火起葉落,遇風不猛,暴雨不滅。」


  司馬雪求道:「道長大叔,這木頭你從那得來的,給我吧。」


  「以前與陽道友在無為地宮中偶然得之,並無大用,僅能照明。」高恩華將「不盡木」遞給司馬雪。


  「口訣,口訣,如何使喚這無盡木的口訣。」司馬雪得了寶貝一般,依著高恩華傳授的口訣,玩耍了半天,然後躥回了隔壁房間,屋外的夜,慢慢萬簌無聲,風也變得冷峻如刀。


  太行古道約十里處,有一座塢堡,塢堡中胡人與漢民雜住,漢民大部分為燕軍自晉境掠擄而來的佃戶和鄉民,中山城雖然已易主為魏軍,但鄉野塢堡間,山路崎嶇,兵鋒難至,一切仍按老規矩日出打獵與耕作,日落而息。


  塢堡中最寬敞處,長有一棵大梨樹,梨樹樹皮斑駁,樹冠枝葉茂盛,宛如一把巨大的雨傘撐在半空中,綠葉間的白色梨花,如星星點綴其上,香味瀰漫於塢堡中,塢堡便叫大梨樹塢堡。


  大梨樹塢堡堡主喬志安,是名胡人,妻妾共生了二男一女三名孩童,倚仗著胡人身份,喬志安的塢堡從來不向燕軍交納任何稅賦,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日近正午,喬志安的三名孩童結伴跑來大梨樹下遊玩,樹下忽然多了一個身影。三人抬頭一看,只見是一個笑吟吟的光頭僧人。


  僧人合什道:「阿彌陀佛,三位小施主好生可愛,如何稱呼?」


  「稱呼不會告訴你。」三名孩童中的哥哥道:「你來這裡幹什麼,我爹讓我仨不和生人說話。」


  「阿彌陀佛。」僧人合什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剛在別處打了酒,來此欲尋些鮮肉心肝下酒的。」


  「這兒那有什麼鮮肉,你來錯地方了。」哥哥道。


  僧人笑眯眯的說道:「貧僧說的肉,乃是新鮮的人肉,望三位小施主施捨些。」


  「壞和尚,見我仨年幼,盡吹大話來恐嚇。」哥哥大怒叫道:「休要走了,待我告知爹爹,將你抓起來吊打。」


  僧人合什道:「貧僧是個壞和尚,求家翁吊打,三位小施主頭前帶路,看他吊打貧僧。」


  「我爹是這裡的族長。」三名孩童中的弟弟道:「壞和尚是個瘋子,一定不曉得我爹多厲害,前天一個佃戶被他用鞭子抽瞎了眼,壞和尚真不怕么?」


  「好,好。」僧人露出開心的笑容,道:「快帶貧僧去見識族長的鞭子吧。」


  三名孩童撒腿跑起來,邊跑邊嚷:「壞和尚,你來啊。」


  「阿彌陀佛,壞和尚來了。」僧人雙掌合什,從後面慢慢跟上來。


  三名孩童奔跑如風,將僧人引至一處大院前,大院模仿漢風建了個三進宅院,兩名長相彪悍的胡人,在院外挎刀把守。


  「放後面的壞和尚進來,他要吃鞭子。」三名孩童對兩名胡人大叫道。


  「行」,胡人守衛應了一聲,抱著膀子,斜眼將僧人放進院中,支起耳朵在外面等著聽慘叫聲。


  「爹。」三名孩童扯著嗓子大叫:「家中來個壞和尚,快拿鞭子抽死他。」


  「壞和尚?讓劉七和大蠻牛打出去。」後院有人應了一聲,卻不見人出來。


  三名孩童一起跳著腳,大喊:「爹爹,快出來快出來,出來打壞和尚了。」


  「那兒來的壞和尚,真想討死嗎?」隨著一聲兇惡的吼聲,從內院跑出來一位方臉彪形大漢,大漢頭頂方巾,長袍外匆匆扎了條布帶,乜斜著僧人,上下打量。


  「爹、爹、抽他,抽這個壞和尚,拿鞭子抽他。」三名孩童一起大叫。


  在大梨樹塢堡,喬志安便是塢堡中的天。


  他看誰不順眼時,辦法簡單有效,先吊起來用鞭子狠狠抽打,還不服者,綁起來扔進山中喂狼!三名孩童自小常見被打的堡民慘痛哀哭見得多了,一想到和尚將被打的不停嚎叫,頓時笑的又蹦又跳。


  「和尚要討打?」


  「阿彌陀佛,貧僧的下酒菜來了。」


  「娘的,看來真是個傻和尚,劉七去取鞭子來。」喬志安見僧人答非所問,不看自己,神情專註的盯著自己三名孩子,目光中充滿饑渴,不時的伸出舌頭舔著嘴唇,心中立刻騰起一股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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