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節 大衝鋒
王廞在兵出吳郡前,宣布的命令是奉安帝詔書,北上平亂。
聽說要與名動天下的北府軍打仗,一部分吳郡士族部曲府兵便做了相應準備,把府上的豬柵欄,羊柵欄等用牛車拉上隨行,用來防範北府軍騎兵衝鋒。
「騎兵要衝鋒了,放豬柵欄。」一片嘈雜喊聲中,一伙人開始忙著向下卸各種柵欄,場中頓時一片慌亂。
王貞熟知兵書戰策,眼見吳郡士族部曲府兵一片混亂,沒有統一號令,已經露出頹敗之相,心中急的直冒火,提馬馳近王廞。
「父親,我部兵將均是從未一戰之士,順勢之時尚可一戰,若稍遇敗勢,一觸及潰。」
「你有何良謀快說?」
「搶先衝鋒!」王貞指了指遠方,說:「趁北府軍正在變幻陣型,父親傳令衝鋒;殺北府軍一卒賞黃金十兩,殺一將官者賞黃金百兩。」
王廞心中一盤算,王府已經許去一半給天師道孫大眼,如果再按王貞主意下令,自己戰後非淪為流民不可,當下搓著手說:「對面有一萬名北府軍,若本部勝了,從那出十多萬兩黃金?」
「此戰若是敗了,王氏一族命全沒了,金子還有用?」王貞不在理會王廞,抽出天羅綉刀,大聲下令:「隨本將軍沖,殺一卒賞黃金十兩,殺一將賞黃金百兩,斬劉牢之者,娶本將軍為妻!」
一縱白馬,金盔金甲在陽光下熠熠放光,天羅綉刀劃破長空,率先向劉牢之帥旗衝去。
王泰與銀芙蓉平素與王貞感情甚好,見王貞沖了出去,不待王廞下令,催馬便跟了出去,整個王府部曲女兵見王貞縱馬先攻,一時士氣大盛,如潮水般向前撲去。
「沖啊。」
「殺一卒賞金十兩!」
「殺啊,一個人頭十黃金子。」
重賞之下,一群羊瞬間變成一群狼!吳郡士族部曲府兵士氣大漲,三萬餘名士兵一起發起衝鋒,雖然先後不一,雖然沒有陣型,但漫山遍野,氣勢駭人。
殺劉牢之,可為士族女婿!
王貞以身相許的命令,更讓所有男人熱血澎湃,每一名男子都握緊手中武器,如發了情的小牛一般向劉牢之帥旗衝去。
劉牢之站在帥旗下,遙見一名金甲女將一騎獨來,手中寶刀在陽光下寒芒閃閃,身後吳郡府兵如潮水般湧來,一時蹄聲如雷塵土四起。
「這女娃兒是誰?」
「回稟大帥。」一名校官解釋道:「末將聽聞王廞府中部曲女兵以皮、銅、銀、金盔甲來區分等級,此女一身金盔金甲,定是王廞之女貞烈將軍。」
說話間,王貞一騎已沖至北府軍強弩射程之內,北府軍中的將領高聲唱令。
「五百步。」
「三百步。」
「二百步,眾軍引弓!」
一排排弓弩手搶步上前引弓搭箭,數千隻利箭瞬間上弦,箭頭瞄準飛馳而來的王府部曲女兵。
「停,停!」劉牢之搶先下令:「把一群女娃兒放進來,大夥下手抓,誰抓著算誰的,膽敢亂搶者,斬!」
「諾。」眾位校尉將軍登時精神一振,大誇:「大帥英明,三軍有幸。」
「傳令,放過前面女兵,弓箭手射殺後方男兵!」劉牢之又令。
「大帥有令,變陣,放過女兵,射殺男兵!」傳令尉官大聲傳令,傳令兵一陣小跑,巢車上負責打旗的士兵極速揮舞旗幟,將命令傳了下來。
一萬餘名北府軍讀懂帥令后,全部一愣,隨後歡聲雷動,最前方防禦陣法立刻緩緩開啟。
「孫長老。」孫召聰尖牙一呲,揮劍一指領軍衝鋒的王貞,對孫大眼說:「小娘們王貞好大膽兒,一會我去宰了劉牢之,收了這小娘們做個妾吧。」
「好主意。」孫大眼心想連本長老都不敢打王貞的主意,你一個尿褲子貨心倒挺大,當下嘲笑說:「劉牢之便在對面的帥字旗下,殺了他,王貞便是你的了。」
「孫長老,咱沖吧?」孫召聰信以為真,舔舔嘴唇,大叫:「一會劉牢之的腦袋由我來砍。你們砍下的腦袋可要拿好了,一個值十兩黃金。」
「蠢得如此實在,實屬難得。」孫大眼暗暗搖頭,眼看著王貞所部已距北府軍約有一箭之地,而北府軍竟然沒有射出弩箭阻攔,抽出長劍大喝:「眾人準備隨貧道衝鋒!」
「諾。」天師眾修低聲答應,各自抽出兵刃祭出法器。
黃子鋒與丁西鋒在人群中哆哆嗦嗦,兩人加入天師道后,一直聽由孫召聰調遣,每日間便是跑個腿、傳個話、守守夜、洗刷尿壺等雜活;北上京口前,孫召聰譜大,非要帶著兩人來伺侯自己。
「害怕么。」孫大眼輕拍兩人肩頭,笑問?
黃子鋒與丁西鋒壯壯膽兒,低聲道:「稟長老,俺們不怕。」
「別怕,咱這是為民請命,一會衝上去砍人就是大英雄。」孫大眼輕聲安慰。
「恩,知道了,衝上去就是大英雄。」
「兩小鬼別怕,一會跟我後面撿人頭就成。」孫召聰一呲大黃牙,大咧咧的說:「你倆若能殺一個半個的,以後便不用倒尿壺,天天饃饃管飽。」
「真的?」
「真不騙你倆。」孫召聰嘿嘿一笑,心想你倆不倒尿壺,還等老子倒不成。
「殺……」戰場中忽然傳來一陣巨大吶喊聲,如同山呼海嘯般磅礴。
孫大眼抬頭一看,王貞率領手下部曲女兵已衝到北府軍陣前,最擔憂的強弓硬弩箭雨竟沒有出現,心中不禁驚訝,北府軍難道徒具虛名,實則不堪一擊?
「發財的機會來了,隨貧道沖!」孫大眼一聲斷喝,掐訣頌咒,一支碩大的銅筆自虛空中凝聚,落入孫大眼掌中,拔動小短腿,率先沖了出去。
「沖啊,發財了。」一片吶喊聲中,天師眾修潮水般向北府軍撲去。
北府軍後方一處高地上,一隊持長槍與盾牌的黑甲士兵在防守,長槍圍著高地環繞成一個圓型防禦陣法。
高恩華與司馬雪各自騎馬,站在陣法中觀戰。
兩人原准本奔赴關中後秦國都長安遊玩,突然聽到軍中傳訊,說吳郡王廞帶兵來攻,司馬雪頓時叫嚷著一定要隨軍觀戰,王恭無奈之下,只得派出一隊親信衛士保護。
陽光明媚,王貞白馬如飛,金甲熠熠閃爍,英姿颯爽的沖入北府軍陣中。
「好威風的姐姐,好漂亮的白馬,大叔說他們誰能贏?」司馬雪鼓掌大讚。
「北府軍是久經戰陣的大漠雄鷹,吳郡部曲府兵是經年不見風霜的江南燕鶯,兩者相鬥,勝負沒有懸念,只有早晚而已。」
「大叔說北府軍必勝?」
「那是當然,北府軍如果連三萬餘名士族散兵也打不過,大晉國憑甚太平江南近百年?」
「啊?」司馬雪身上穿了一套小號北府軍服,她望著戰場,肯求道:「騎白馬的姐姐英姿颯爽,若吳郡兵敗了,大叔出手救她活命好不好?」
高恩華心中苦笑,萬軍之中,道法高的修士獨善其身可以,想救一個萬眾矚目的人物卻不容易,便搖頭道:「貞烈將軍敢於帶部衝鋒,自然不懼生死,貧道不宜改變天道。」
「大叔騙人!又拿玄之又玄的清談來蒙我,才不信呢。」司馬雪嘟嘟嘴,心中打定主意,如果王貞失手被擒,一定求王恭饒其性命。
王貞一騎如飛,率先接近北府軍陣前,近了,近了,更近了,已經能清楚看清北府軍戰盔下的眉目,她握刀的手心攥出了汗水。
「咚,咚,」一陣沉悶鼓聲驀然響起,北府軍最前列士兵收起盾牌和長槍,隊伍向兩邊一分,讓出了一道長長的過道,彷彿夾道歡迎王貞一般。
王貞一愣又是一驚,這長長的通道,彷彿一條妖蛇的嘴巴,在等她沖入,但身後一大群女兵已蜂擁而來,已由不得她改變主意,只能馳馬向劉牢之帥旗衝去。
吳郡各士族部曲府兵跟在王府女兵後面,前方煙塵四起,只看到王府部曲府兵在王貞的白馬帶領下,迅速突破北府軍防線,已向劉牢之帥旗衝去,頓覺北府軍不過爾爾。
誰先殺到帥旗下,抓到劉牢之,王貞便是誰的!這個誘惑太大,使吳郡的男人們一瞬間忘了生死。
「沖啊,沖啊,讓開,讓開!」嘈雜的喊聲中,人人打馬的打馬,催牛的催牛,抽驢子的抽驢子,大呼小叫向前衝去。
「啾、啾、」兩名士族府兵騎的驢子驚了,在人群中亂叫亂踢,不肯向前沖,驢上的騎者急了,一縱下驢,步行向劉牢之帥旗撲去。
北府軍緩緩後退,忽然止步,「哈」一聲怒吼,士兵將盾牌砸在地上,手中長槍「嚓」的卡在盾牌上,一個個盾陣如怒濤中的馨石,面對衝來的人潮不動如山。
「嗚、嗚、」一陣凄厲軍號聲忽然響起,號聲幽幽刺耳。
正在衝鋒的吳郡士族部曲府兵們一陣愕然,忽然感覺到一陣殺氣正在逼來,但在滾滾人潮的裹挾下,每一個人只能隨著人流向前沖,誰也沒有辦法停下腳步。
「嗚、嗚、」春光明媚中,驀然響起一片怪異的風聲,正在衝鋒的吳郡士族部曲府兵們依聲一看。
一片灰點在天空飛來,閃著繽紛寒光,向一片嘈雜的隊伍當頭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