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節 天下事
「天師道孫恩?」高恩華感覺這名字似是聽誰說起過,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一看身邊陽大牛正盯著烤豬流口水,對五人的到來視而不見,好象烤山豬便是他唯一的天地。
「雲渺宮衛子怡見過小師君。」衛子怡在一邊躬身回禮。
高恩華一愣,白袍道士竟是天師道小師君,氣度果然不凡,和傳功長老有某些神似,身上絲毫不見大幫派首領的狂霸傲氣。
「散修高恩華見過孫道友。」高恩華用腳碰碰陽大牛,說:「這位是陽大牛道友。」陽大牛扭頭向五道裂嘴一笑:「呵呵、、」立刻回頭盯著烤山豬不放。
「哈哈,原來全是老朋友,傳功與執法長老從無為宮回去后,便與本君提及高道友大名。」孫恩指著身後四道一一介紹:「這位是本教掌事長老孫大眼、孫召聰、孫閭露,孫英文。」
四道一一過來見禮,水潭前頓時歡聲笑語,熱鬧起來。
掌事長老孫大眼個頭低矮,一雙大眼確實不小,頗為精明的模樣,向高恩華三人略一施禮,神態不卑不亢,孫召聰一臉猥瑣,長相奇瘦,瘦的象具骨架子套了件道袍,女修孫閭露一張長馬臉,臉色菜黃,頗似個男人,女修孫英文體態肥胖,一對小眼總看著地面轉來轉去。
「貧道五人來秦嶺採藥。」孫恩大大方方說明來意:「在半空中一股肉香味,循著味兒便追過來,各位道友莫要見笑。」
高恩華笑道:「這個無妨,多幾把火的事兒,只是八個人,一頭山豬肉少了些,需費些力氣,多抓幾隻山豬才好。」
孫恩微微一笑,揮了揮手,孫召聰忙不迭跳了出來,鑽進山林中,一時便沒了蹤影。
衛子怡將捆好的蛇含草,挪到高處石塊上,防止踩踏,孫恩目光一掃,笑問道:「三位道友來秦嶺採集藥草,療傷還是練丹?」
高恩華道:「來秦嶺尋些蛇含草,替雲渺宮受傷的道友療傷。」
「雲渺宮前一戰,天師道眾修出力不少。」衛子怡再次施禮,表示感謝:「衛子怡代師尊感謝小師君。」
孫恩哈哈一笑道:「雲渺宮之事,本君毫不知情,衛道友應當感謝益州冶頭大祭酒鄭方,應當是他派人到雲渺宮助戰。」
「小女子知道了。」
高恩華道:「天師道俠名遠播,前次在無為宮中,多虧傳功和執法長老主持大局,漢修們才能順利脫險。」
「若非高道友想到從東漢大河暗穴下脫身的奇計,無為地宮中的事,還真是有些風險,傳功長老一直誇高道友不計風險,勇於擔當,頭前探路。」
孫召聰長相猥瑣,人還不蠢,時間不長,便扛著兩隻野山豬歸來,大家一陣忙活,撿木枝的撿木枝,生火的專心生火開始慢慢烤肉。
谷底開闊,湖面如鏡,泉水聲叮咚四起,如歌般一路遠去。
眾人不論說什麼,做什麼,陽大牛一直只做一件事,不停的翻烤著手中的野豬腿,天地間、唯這香噴噴的野豬腿最重要。
「高道友精通醫術丹道,不知師出何門。」孫恩忽然問道?
「小道無門無派,師從丹塵子,一介散修而已。」高恩華問道:「孫道友師出何門呢?」
「貧道師從霍山外宗教派,師門老祖鄭隱。」孫恩介紹完師門,邀請說:「晉室如今禮崩樂壞,江南士族豪門在朝堂上弄權,百姓流離失所者甚眾,本教數十萬兄弟姐妹抱團取暖,高道友既懂醫道,又懂丹術,何不加入天師道,一起為天下百姓盡一份棉薄之力?」
「為天下百姓盡一份棉薄之力?」高恩華從來沒想過那麼大的抱負,只想煉出化神丹,早些把太玄訣練到重之境界,從未想過什麼家國天下,更不曾想過要為天下蒼生盡什麼力,但孫恩發出入教邀請,實在不知如何拒絕。
「哎呀」一聲,一股焦糊味倏地傳來,眾人扭頭一看,孫閭露將火勢烘的過猛,手中枝上的野豬肉,已有燒焦之味。
高恩華忙趕過去抽去火中枯枝,減弱火勢,問:「小道一介散修,自由散漫慣了,只想安靜的修仙煉丹。」
「亂世如熔爐,只要你生在亂世,便是修士也會和這晉室天下扯上關係。」
「修士和晉室天下有何關係,請孫師君解惑?」
「晉室天下粗一看,與修士沒任何關係。」孫恩目光一亮,清聲道:「其實不然,晉室天下是規矩的制定者,在晉境中的每一個人,都會受到規矩的影響,如眼下的士族豪門,用如九品中正制等種種規矩來堵住普通人的晉陞之路,只要不是隱居深山的修士,照樣會受晉室規矩的約束。」
「加入天師道后,便不會受這個矩矩的影響了。」高恩華問道?
「仍會受影響,但影響會減弱,本教兄弟姐妹上下齊心,有難同擔,有米共吃。」孫恩笑道:「以高道友的才能,可以勝任一個郡城的祭酒。」
高恩華略一沉吟,道:「此事容小道再斟酌一番。」
「天師道的大門永遠向高道友敞開著,讓我等一起為天下蒼生解水火之苦,以求天下正道。」孫恩一臉穆然虔誠,話語義正詞嚴,志存高遠。
「肉熟了,肉熟了,你倆臭道士別在那談些沒米的糠,再不來吃肉,俺老牛吃的一塊不留。」陽大牛大呼小叫,嘴角流下一溜口水,並擎著大葫蘆向眾人晃了晃。
「倆臭道士在談沒米的糠?」孫恩啞然失笑,搖手拒絕說。「貧道身為天師師君,苦甘兩派的規矩都要守著,苦派忌葷食和酒。」
「不喝酒不吃肉,甚好甚好。」陽大牛哈哈大笑,搶過一片烤豬肉,大啃起來,不時滋滋有聲的喝上兩口水酒。
孫恩一臉笑意的看看陽大牛,拿出一份麵食乾糧,慢慢咀嚼起來,不在言語。
眾人風捲殘雲般的把烤肉吃完,孫召聰吃得最乾淨,把到手的每一塊骨頭都細細吮吸乾淨,吃完后意猶未盡,舔著手指間的骨油,眼神四下張望,恨不得把地面骨頭撿起再舔一遍。
「高道友,今日秦嶺一見,甚感幸慰。」孫恩待眾人吃完后,站起身後,向高恩華等人合掌施禮:「貧道欲去尋太白山頂尋一些草藥,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孫師君後會後期。」
陽大牛待五道的飛劍沒了蹤影后,哈哈大笑,驚得林中的鳥兒,也遠遠的飛了出去,衛子怡被陽大牛笑的愣了神,左右一看,沒發現異常,便問:「陽道友為何發笑?」
「原認為俺陽大牛是天下最饞鬼,今日一見孫召聰,頓感遇到知已,這小子雖瘦,不論在吃肉速度和多少上,都不比俺稍遜,尤其是那猥瑣的吃相和貪婪的眼神,臨走之際、還在扒拉草灰翻找骨頭,實在是俺見猶愧,哈.……」
高恩華和衛子怡回想起孫召聰的猥瑣模樣,確如陽大牛所講,半點不差,不覺相視莞爾。
三人趕回雲渺宮,陽大牛把草藥向地上一堆,找個偏殿睡覺去了。
「衛道友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貧道處理一下蛇含草。」高恩華對衛子怡說道。
「不。」衛子怡螓首輕搖,看著腳尖,說:「我給道長做個幫手,兩個人總歸快些是吧?」夕陽還賴在峰尖徘徊,貪戀世間最後的溫柔,暮光映在衛子怡細膩透明的眼皮上,睫毛修長低斂,臉上卻是一片堅決之意。
高恩華也不說話,心中一陣溫馨,司馬雪的影子頓時又從心頭浮起,卻又有時模糊了。
翌日上午,高恩華一早便把陽大牛和衛子怡找來,說:「蛇含草已有,今日再尋些金盞銀台就大功告成,金盞銀台性喜人煙,常在村頭田間生長,需到塢堡附近尋找。」
「行。」兩人一直應聲答道。
三人出了雲渺宮,迎著朝陽、向東御器飛了兩柱香時間,遠遠看見地面有人煙塢堡,遂找了一個空處,跳落地面極目四眺。
青城山屬益州郡管制,多年戰亂征討,處處地廣人稀,千里不見人煙,普通的村舍草房根本抵擋不住猛獸盜匪的侵襲,民間鄉里為保安全,必須倚塢堡群體而居。
各大堡塢的田間地頭,大多數荒草叢生無人耕種,只見偶爾有幾隻小獸出沒於溝陵之間,不知名的蟲兒在陰暗的草木間嘶鳴。
高恩華四下眺望了一凡,感慨道;「此時天高地曠,渺無人煙,應當近年常受戰亂波及。」
「亂世之中,不論英雄狗熊,人人都有帝王相,個個都想當皇帝。」陽大牛道:「沒有象秦始皇或魏太祖那樣的猛人出現,這仗打來打去,不知何年結束。」
「陽道友。」衛子怡嫣然一笑,說道:「你是想當魏太祖還是想當秦始皇啊?」
「一個俺也當不了,俺心軟。」陽大牛把頭亂晃,說:「符堅因為仁慈心軟要被殺,怕老婆還要被逼吃毒餅,俺最大的願意便是找個娘子陪俺一起過個逍遙日子。」
「陽道友心目中的娘子是什麼模樣?」
「首先要是個女人,然後還是個女人,千金小姐也瞧不上俺。」高恩華和衛子怡想起長安城中,說書老者講的故事,再看看面前陽大牛一臉的認真模樣,一起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