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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節 空城計

  院中月色迷離,兩座墳墓在月色下鬼氣陰森,羅嬸一個人站在墳頭,兩團慘綠碧火在羅嬸身邊飄動閃爍,竟是兩隻幽魂,和荒山破廟中的一模一樣。


  司馬雪嚇的腿腳發軟,光著腳一步一步退到床邊,把桃木劍取在掌中壯膽,又一步一步挪回來。


  兩隻幽魂圍在羅嬸身邊,不離左右,對羅嬸好似極為親近,羅嬸低聲喃喃私語,好似在對幽魂訴說著什麼。


  「啪」一聲,柴房門打開,一道黃色光芒,在黑暗中燦爛閃耀。


  「大膽的野鬼,竟敢驚擾小爺的好夢,收!」凌風從柴房中躥出來,疾聲施咒,蓮花銅鏡法器懸浮半空,上下起伏,一道淡淡的黃色光芒藹藹閃爍,帶著佛家慈悲和肅穆,將半個院子籠罩。


  兩隻幽魂十分懼怕蓮花銅鏡法器發出的黃色光芒,一閃一閃的在院中遊走閃避,不論如何閃避,黃色光芒總能如影隨形,將其團團籠罩。


  凌風手中長劍「啪」一抖,一張符紙在黑暗中亮起,在劍尖烈烈燃燒,要將兩隻幽魂斬於劍下。


  「住手。」羅嬸一聲驚叫,蹣跚著迎上來,揮手急叫:「不要傷了我的孩子!」


  司馬雪搶出來,問:「羅嬸的孩子?」


  「兩位道長有所不知。」羅嬸聲音哽咽,解釋道:「老身的兩個孩子自亡故后,可憐我孤身一人,一直不肯轉世投胎,有時便在子時現身陪老身說說話.……」


  「還有此事?」司馬雪見黃色光芒籠罩下,兩隻幽魂痛苦不堪,便對凌風說:「凌道友收了法器,早點歇息去吧,有話明早再說。」


  「行。」凌風對司馬雪的話,一向奉若聖旨,絕對不會有半分違背,立刻乖乖的收了銅鏡,兩隻幽魂在夜色中打了個旋兒,迅速消失不見。


  三人各自回屋,司馬雪一晚上碾轉反側,一直半睡半醒。


  翌日天明后,司馬雪閉著眼睛在床上睡懶覺,忽聽見院外人聲嘈雜,立刻驚的跳了起來。


  「羅老婆子,還沒死啊?」一名男子扯著公鴨嗓大聲咒罵:「你咋還沒死呢?給你兩枚大子兒,把李子樹賣了吧。」


  「黃泉路上無老少,老婆子等著你先死呢。」羅嬸聲音嘶啞,帶著一份倔犟。


  「汪、汪、」小狗一陣狂吠聲響起,應當是撲上去嘶咬,「嘭、嘭、、」一陣雜物的打砸聲,小狗「嗚、嗚、」慘叫著,聲音越跑越遠。


  「你個老不死的,快去死、、」只聽羅嬸「哎喲」一聲,似乎跌倒,司馬雪快速收拾衣服,心中暗盼凌風出面保護羅嬸,卻一直聽不到動靜,「嘩啦」一聲,柴門接著被踢倒,公鴨嗓大罵:「少堡主已經請來天師道中高人,今晚便來抓走你兩個鬼兒子,死婆子等著,有你好看的……」


  「天師道中人來捉鬼?」司馬雪一著急,將道袍向腰間一別,將頭髮略略一攏,拎著桃木劍便衝到院內,只見院內雜物滿地,柴門歪倒,羅嬸一邊在收拾,一邊在抹著臉上的眼水。


  「羅大嬸,誰欺負你?」


  「堡主家的人。」羅嬸老眼中一片絕望,哭道:「老身嫁至羅津堡后,老伴便種下三株李子樹留念,少堡主數日前路過院前,見樹心喜,定要強買,老身不賣,便起了爭執,老身的兩名孩子夜間便去堡主家嚇唬,故此引來今日之禍。」


  「堡主強買強賣,為何不報官?」


  「小道長不知道嗎?皇權不下縣,在塢堡中,一切由堡主說了算。」


  司馬雪憤怒起來,父皇孝武帝治下的大晉境內,百姓生活竟是這般混亂窮苦,和大儒先生講課時描述的皇天樂士完全兩樣,一抬頭,正好看到凌風從院外歸來。


  「凌道友去那裡了?」


  「在下在主人家落下個毛病,早晨起的早,方才出去在右邊山上逛了一圈回來」凌風指指地上的雜物,問:「這是怎麼了?」


  羅嬸在一邊又將方才發生的事,從頭至尾大約複述一遍。


  「今天先不急著趕路了。」司馬雪義憤填膺,想幫助羅嬸,可自己道法不濟,更沒戶籍不敢見官,腦中靈光一閃,想起自己爺爺的爺爺司馬懿曾上過當的空城計,頓時有了主張,便問:「凌道友,你可知天師道教主的姓名?」


  「米教沒有教主,只稱師君。」凌風莫名其妙,應道:「眼下師君相傳姓孫,不知高道友意欲所圖?」


  「天師道的愚道士,待會要來欺負羅嬸。」司馬雪憤然道:「我想幫羅嬸趕走一群笨道士。」


  「米教中人才輩出,來人法術恐非你我能敵。」凌風有些擔憂。


  「來人是天師道中修士就行,我自有主張。」


  凌風見司馬雪神態自信,回想起在荒山破廟中、司馬雪曾祭出古鼎法器駁散一眾幽魂,以及身上自然間流露的威儀,便道:「修士以實力為尊,高道友只要祭出古鼎寶器,來人自然識趣避讓」


  「廢話真多,羅哩羅嗦。」司馬雪對古鼎的神秘出現一直十分納悶。猜想多半與高恩華有關,但忌於凌風是謝府書僮的原因,又絕不願講實話,便只能佯怒遮掩。


  凌風立刻訕訕笑道:「在下多嘴,多嘴。」


  羅津堡位置偏僻,三面都是荒山,荒山上一半灰溜溜光禿禿,另一半樹木翠綠濃密,三人說著閑話,不知不覺中,夕陽西沉,天色微微暗了下來。


  「小道姑,他們一會要是來人多,出手用強怎麼辦?」羅嬸有些擔心。


  「羅嬸休慌。」司馬雪心中同樣驚慌,可在凌風和羅嬸面前絕不露怯,說:「一會你只管躲在屋中,不論院外發生什麼,都莫要出來,一切自然無事。」


  兩盞茶后,一伙人從塢堡中遠遠而來,大約有十數人的樣子,最前面一名身材粗胖的男子,一身灰色麻衣,頭上歪帶一字巾,一個大肉鼻子佔了半邊臉,晃悠著來到院外。


  「死老婆子,最後給你一個機會,賣不賣李子樹?」粗胖男子聲音沙啞難聽,如一隻鴨子在呱呱鳴叫,聽聲音正是上午在院外喊話的男子。


  院內一片靜悄悄的,根本沒人出現,這一次連小黑狗都懶得出來應聲,只有李子樹樹葉在風中輕輕搖曳。


  「有請天師仙道出手,收了院中鬼」


  人群出來四名道士,身穿灰色道袍,手執桃木劍,先沿著院門在柵欄外撒了一圈硃砂,開始手舞足蹈,念念有詞,正是道家的殺鬼咒令:

  「太上老君祖師助吾殺鬼,借吾神力,移山裂石,佩帶符咒,頭頂華蓋,腳踏罡魁。左揮六甲,右指六丁,前有神靈,後有玉女,祖師殺伐,不懼邪靈,遇鬼誅鬼,再滅邪魂,何鬼不伏,何邪敢擋?急急如律令!」


  低低的咒語聲中,撒在院牆四周的硃砂忽然紅色火光一起,形成一個光圈,把羅嬸的院子團團圍住。


  「仙道法術高明,把院中兩隻惡鬼滅了,一會領賞去。」


  四名道士的咒語聲越來越急,火光熊熊,硃砂光圈慢慢向院內那兩處墳墓罩去,墳墓上方飄出一股黑氣,剛一出現,就被硃砂光圈圍住,黑氣中有兩個虛幻人形,在苦苦掙扎。


  「吱」一聲,院內房門突然打開,一張燃著火光的符紙「噗」的從門內扔出,天色瞬間一變,四周變成一片虛無的灰色空間。


  四名道士正在施法,猝不及防之下,登時被夢遁符迷惑,灰色空間中黑霧翻滾,幽幽渺渺鬼氣森森。


  一群牛頭馬面的鬼靈,押著一隊鬼魂在黑霧中出現,鬼魂有的一身白骨架子,有的只有身軀不見頭顱,有的從口中不停向外面流著膿水。


  院外眾人噤若寒蟬,連忙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等牛頭鬼靈押著鬼魂走遠后,「哎喲」一聲叫喊,恨不得多長几條腿,向堡中跑去。


  「死老婆子你等著,陳仙道長要出手了,這事沒完、、」公鴨嗓男子遠遠大喊,一會跑的聽不到聲音。


  凌風從柴房中出來,撿起地上的桃木劍,回頭說道:「又有一把桃木劍,高道友要不要一起背著去晉安郡。」


  「快回來,此事沒完,還有後續,到時還需凌道友相助。」


  「行。」凌風一時不明所以,但司馬雪此時說什麼都是聖旨,立刻乖乖奉命。


  時間不長,堡中忽然響起一陣狗吠聲,一群人打著火把,牽著狗沖了過來,徑直的把羅嬸的院子團團圍住,院外火把亮如白晝,人影晃動。


  「天師道羅津縣祭酒陳日君在此。」一名黃袍道士站在院外,大喊:「房中道友,請出來相見,免得傷了和氣。」


  茅屋的門緩緩打開,從裡面走出一位青年,身形頎長,圓臉無冠,背負長劍,在院中站定后,朗聲道:「天師道會稽郡王、謝世家門中弟子凌風,見過諸位同門。」


  「會稽郡王謝弟子?」陳日君心中愕然,會稽分壇信奉天師教的王、謝世家的名頭太大,比自已要強上幾分,在火把照耀下仔細看看凌風的袖口,果然有天師道會稽分壇的徽記。


  「凌道友,即是同教道友,何故阻我壇中弟子捕捉凶魂?」


  「天師道樂善好施,譽滿天下,何時成了助強施虐,掠奪民財之輩?」


  人影一閃,司馬雪一襲道袍,俏生生的站於院內,雙眸宛如寒星,冷冷傲視眾人,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摸虛實,都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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