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親
鬆開趙羽安的手，江辰微微一笑，目光看向對面，冷靜的說道。
他語氣淡泊，如同空凈的水面不泛起任何波動。彷彿什麼樣的世間俗事，都無法打動他的內心。
本來男女雙方見面談親，是一輩子的大事。可是在江辰口中卻好像稀疏平常，只是在敘述一段緣分。
武者生活在世間，猶如蓮花生長於淤泥，雖然不染泥垢，但始終是受到了塵緣的因果。
兩人的家族曾經訂下婚約是一緣，今夜的會面又是一緣。緣分相會，以後定會生出種種糾纏。
他游身天地，塵緣伴身而不沾身，好像荷葉生長在水中，卻又不沾染泥垢。
一切都光明正大的擺出來，才能理得清楚，整的明白。
「哦？原來那個人居然是你！」
果然，在聽到江辰的話后，對面趙羽安眉頭一挑，眼中「唰」的一下子射出兩道精光，臉上顯出一抹震驚之色。
她的眉頭挑動，凌雲縱橫，別有一番英氣。不似閨中女子的畫眉，反而像是古時候獨行山林的劍仙、俠女，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意境。
「聽你這樣一說，我倒有些印象。小時候在我求學海外之前，家中似乎是給我訂過一段婚事。不過卻想不到，我未曾謀面的未婚夫，竟然是你這麼個化境高手。」
趙羽安目光閃爍，隨後微微眯起，像好奇的貓兒一般打量向江辰，顯得若有所思。
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才剛一回國，竟然就遇上了如此巧合的事情。
趙羽安心靈微動，泛起波瀾。
本來，她之前一直都對家裡曾給自己訂下婚約很不滿意，以為對方只是個大家族的紈絝公子。但是此刻見到了江辰以後，就感覺非常驚訝，心中升起一種恍如做夢般的虛幻感覺。
畢竟化境武者，萬中挑一，乃是武學頂峰的高手。以二十歲成就化境之身，以後如無意外，也必然能夠成就宗師級的人物。
「呵呵，但是再過幾天，很可能就不是了。前些日子你家裡告訴了我家，你要回國的消息、就在今晚，我父親還催促我以私人名義去趙家退婚，把聯姻對象換成我大哥呢。不過我想這應該也是你們趙家的意思吧。對此，不知道你又怎麼看？」
江辰笑了笑，目光看向趙羽安，語氣隨意。他對這一切洞若觀火，早已經明察了人心。
本來，今天晚上他被父親叫過去，讓他去趙府退婚，心中就已經對此有所打算。
而如今他又突破化境，心靈升華的更加純一不染，不受拘束。又剛好在外面遇上了另一方當事人，也就順便出手來試探一下，對方這位化境高手，神秘的趙家大小姐，對於這樁婚事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想法。
江辰眼神一動，意味深長。
他知道，江家不會任由自己娶趙家的長女，但是同樣，趙家又何嘗會接受一個遊離於世俗之外的女婿？
今晚父親找到他的談話，其實已經是兩大家族相互妥協的結果。
現在的長沙城中，以江家和趙家的層次，都是一城霸主，財富通天。無論哪一家都不可能接受沒有意義和價值的聯姻。
像他這種不入世俗，只會修鍊武道的「逆兒」，對於龐大的家族來說，註定是個棄子的命運。
「嗯，如你所見，我今晚剛剛回國，對於家中的長輩怎麼想，我也並不清楚。不過可以確信，凡人男子，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考慮的。」
聽到江辰的問題，趙羽安搖搖頭，好像不以為意，目光恢復清冷，就表明了態度：
「其實，我等化境武者，從貫通經脈的那一刻起，身體中就發生了天翻覆地的變化，早就不再是尋常人類了。這從西方人的生物科學上來說叫做進化。我們這些人看凡夫俗子，和人類看猴子、猿猱，已經沒有什麼不同。我的婚姻，我的命運，不會由家族做主，這一點對於你來說，其實也是一樣的。這個意思你可以回去傳達給你家裡知道，不過我想同為化境，你也一定會做出與我相同的選擇。」
趙羽安淡淡的說著，說完這些話，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長沙城，露出一絲感慨的神色，忽然閉口不言。
她的語氣孤獨寂寥，彷彿雲中仙子，不願沾染世俗。其實武功練到這種程度之後，世界上也就只有出神入化了的男人，能被她看在眼中了。
這種武道中人無盡的孤寂，也是常人永遠都無法明白的。
「哎，這倒確實如此。」
聽見她的話，江辰身體微微一動，發出長嘯：「武功練到我們這種境界，生命本質確實早就已經發生了變化，猶如蛹蟲破繭化蝶，又好像猿猴進化成人。不過，眾生平等、眾生皆苦，唯有逍遙解脫之路，才是永恆的追求。在這一條路上，我們也只是比凡人走的更遠幾步罷了。世間就是一片淤泥，然而淤泥當中卻能長出荷花。人人的本性深處都有荷花的種子，如果有一日大勢到來，也一樣能結出智慧的果子。」
他張開手臂，好像蓮葉，隨後又劃了一個大圓，做出來一個好像摘果子般的動作。
隨後，江辰手臂高高抬起，彷彿是在蓮葉上摘取到了一個智慧之果，欲以布施天下。
紅塵世間就是一個充滿淤泥的大池塘，有人獨立其中，綻出一塵不染的荷花。有人隨波逐流，成了無根無莖的浮萍。還有人身處淤泥，攪風攪雨，自以為是天上的真龍，其實不過是塘底的一條泥鰍。
雖然每個人的本性深處都有蓮花的種子，不過志向不同，也就決定了道路的差別。
江辰遙望向星空，目光中閃現出古往今來無數求道者的身影。
從三千年前拋棄家業，修行證道的佛祖釋迦牟尼、舍卻官祿獨身出關的道祖李耳。到一千五百年前的中古諸多佛道高人、隱士……
孤獨的智者們始終在追求一條近乎不可能的道路，那是平庸的世俗之人所無法理解的。
萬年之後，當文明成空、百國衰亡。也唯有這些心處天空、托懷高遠的神人，能夠在時空的軌跡上留下自己的刻痕。
其實，如果讓他現在去讀書，以化境強者的大腦開發，肯定能日讀百萬字，一字不落的全部記誦。如果去經商從政，那麼心思靈動，思考什麼問題，也都能迅速解決。
不過，那都不是他的道路。
他的道路是逍遙不羈、是解脫生死、是斬斷妄想糾纏，已經不再是凡人的生活。
「你果然不是尋常人物。實話說我在你的身上，幾乎看到了千百年前我武當太和一脈老祖宗，三豐道人的影子。欲以天道之心、大乘之法遊歷遍人間，還想要渡得眾生人人上仙道，已經是逆天之舉。」
看到江辰的舉動，趙羽安點了點頭，臉上也是微微動容：「我對你的感覺還算不錯，不過婚姻大事始終不是兒戲。緣分緣分，緣是一回事，分又是一回事。今晚我們已經見面，那麼這一段緣分就算是有所了結。我們畢竟都出身在了這樣的世家當中，血脈牽連，一時半會兒畢竟無法了斷，不如就先虛與委蛇，回去之後，在家中盡量拖延一番即可，沒有必要鬧得太過僵硬。」
「不錯，這也正是我的想法。今晚一見，緣分化解，你我二人以後在人間也就少了一份俗事的纏繞，多了幾分更進一步的可能。」
沉默半晌，江辰表示同意：「那麼婚約的事情，也就先到此為止，以後具體怎樣發展等以後再說。現在我們不如先來談談今晚要做的大事。」
「好！」
提起今晚的「大事」，趙羽安氣息一振，目光中流露出殺機。
她精神勃發，好像一頭蘇醒的睡龍。
江辰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武，原來是家國之武。
危難之際，士大夫橫空出世，
家國天下、強國強種。
這個二十歲的少女，出海外留洋多年，不但沒有磨滅掉民族的精神，反而被激起了最深的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