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武道如火
江辰微微搖頭，眼神變化。
他暗中觀察，就發現面前這個龍虎山道士，在三個月的時間內實力飛速提升，居然達到了化境二重「罡勁外放」的境界。
一身十二正脈大圓滿，三陰三陽充盈，可以功參造化。
這樣的人舉手投足間都有風雲相隨，已是半個神仙。
不過，江辰同時卻也看得出來，張鶴雲身上缺少氣勢，他的武意已經衰落了下去。
剛才對方一開口，他就聽出此人精神深處，已經沒有了那股與天爭雄的氣韻。
對於一個武者來說，這才是最嚴重的打擊。
「沙老前輩，在半個月前也已經不幸戰死了……」
看到江辰的疑惑，張鶴雲搖頭，目光黯然，一身道袍都顯得有些萎靡不振，氣息衰頹。
在古老的神話中，大劫將至，天人五衰，說的也不過就是他這種狀態。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天道一變，任你是什麼無上高手，也要在時代洪流面前化為灰灰。
「什麼？沙前輩死了，是誰做的？」江辰眉頭再次緊皺：「莫非，又是死在了夷人的火器之下？」
他心中巨震，自然知道對方口中的「沙前輩」，只可能是西北三省那一位縱橫大漠多年的「神槍沙子龍」。
縱觀天下武林，所有姓沙的高手當中，也只有那位武道通玄的存在，才能當得起他這罡勁強者的敬稱。
「不錯。」
張鶴雲口氣沉重，面色露出幾分悲戚：「就在半個月前，沙老前輩打磨修為，成功邁入化境第三重境界，虛空生電、武道斷魂。修成了五虎斷魂槍的無上奧義，才敢去與夷人一搏。但卻想不到，最終還是死在了夷人的火槍之下……」
他的眼睛渾濁，望向西北方向，飽含著頹然。
西北武林，三支並立。
分別是大漠明王殿、回回教門拳、以及邊疆的軍門遺民後人所代代相傳下的軍派武學。
槍神沙子龍，就是出身於前朝軍門世家的高手。
當今在整個大西北的強者之中，他輩分極高，功力更是排的上前五，一身槍術出神入化，武學已經修鍊到了金剛不壞之下的最強境界。
他的這一死，對於大寧國的武林世界，都可謂是個巨大的打擊。
「想不到，在我閉關潛修的這段時間裡，居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江辰喃喃自語，知道此事的嚴重，目光移向張鶴云：「所以，那一戰，你也在旁邊看了，結果卻被槍炮打擊到了武道的信心？」
他目光閃動，如利劍一般射向前方，眼中好像有烈火在跳動。
武者對於武道的信心絕不能熄滅，唯有保持赤誠之心，才是武道。
如果沒有了這顆心，那麼一切努力，終究都是徒勞。
「不錯，沙前輩那一戰，我就躲在一旁的樹叢中，全場看完了沙老前輩戰死的過程。」張鶴雲輕輕搖頭，眼中露出一絲恐懼：「沒有親身體會過那種恐怖威力，你是不會明白的，人力渺小，終究難以與槍炮抗爭。」
他擺擺手，身體依舊挺直，但臉上卻多了幾分滄桑：「時代變了，天下也變了。過去像我們這種修鍊到化境的高手，只要沒有徹底觸犯朝廷底線，那麼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神仙般的人物，不受王道律法拘束，甚至就連封疆大吏見了，都得乖乖低頭俯首。哪裡像現在這樣，幾十個人，拿著火槍把你一圍，不管什麼高手都得橫死當場……你知道嗎，後來給沙老前輩收屍的人說，上百桿火槍同發之下，他的身體都快給打成篩子，那種威力，遠遠比最強的弓箭還大上好幾倍，絕不是肉體凡胎能夠阻擋。」
沉默半晌，張鶴雲有些感慨，目光從虛無飄渺的遠方收回，面容也像是老了十歲：「江辰，我們不得不承認，屬於武學的盛世已經過去了，前面已經沒有了路。至於你我這一代武者，或許就是最後的傳承。」
沉默，無邊的沉默。
星空下，皚皚大雪覆蓋的山頂上，兩位武道通神的宗師，無言而對。
「是啊，武學的時代過去了，我大夏的化境宗師，也已經越來越少，愈發的寥落凋零了。」
許久，江辰聲音變得似悲似喜：「虛空生電、武術斷魂。縱使修鍊到那般境界，也依舊無法對抗火槍么？」
他語氣沉重，遙望滿天星辰，眼中閃爍過一個又一個不屈而死的武者身影。
武道一途，唯有獨立之精神，不屈之意志，最為可貴。
肉身可毀，精神不屈。性命可逝，脊樑不折！
沒有這種信念的，無論修為再強，都算不得是武者。
「十年前，形意門程老前輩，在北平城中抗擊外敵，被西夷聯軍圍攻射殺，背中數十槍，打破心脈，一代宗師就此殞落……」
「八年前，武當沖虛道長，因為與那夷數教徒起了衝突，結果被火炮轟擊山門，活活震死在太和殿內，連帶著守殿的數十名弟子，被大火焚身，全部燒成了灰燼……」
「五年前，南洋八卦堂掌門林威前輩，出海遭遇夷人海匪截殺，全家老小，上下數十口人，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三年前，巴蜀巴子拳大師古隆盛前輩，死於藏南東印度公司之手，宗族故地被奪走，妻女也落入敵營……」
「還有兩年前重傷被廢的寒冰劍仙，李逸塵……」
「一年前慘遭囚禁的怒佛和尚，圓覺大師……」
江辰緩緩沉吟，曆數著近年來所有倒在槍炮之下的強者，聲音說不上是平靜還是悲涼。
一個又一個曾經光耀大寧的化境武者，已經紛紛隕落在了時代洪流面前。
武道之路，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唉，人間世事難料。誰能想到，如今就連昔日縱橫大西北無敵的沙老前輩，也終於戰死在火槍之下。不過，沙老前輩的傳承，是來源於軍道沙場的槍術，和你的拳法之基倒是有幾分淵源。所以這一次，我才會找到你，就是想一同謀劃為沙前輩報仇的事情。」
突然，張鶴雲打斷了江辰的感慨，道袍揮動之間，一掃剛才萎靡不振的氣氛，眼中流露出向死而生的決絕光芒：「江辰賢弟，前些日子我通過海外的渠道得知，殺死了沙前輩的遠東公司，七天前從不列顛國出發，運送一船鴉片前來大寧，而登陸港口就在我們長沙城。沙前輩是為了阻止不列顛遠東公司在大西北的勢力蔓延，才接戰而死的。他死了，我們這些人也要繼承他的遺願，阻止鴉片這種毒物流入中原。否則百年之後，我大寧一國上上下下的百姓感染上那種毒物，必將永世傾頹，成為西夷人的奴隸。」
「不錯，我也正有此意。」
江辰淡淡說道：「鴉片流毒，不可小覷，西夷人的軟硬兩手手段，一為槍炮入侵，二則就是鴉片毒物。這一次我們聯手，必將要把這船鴉片徹底銷毀，決不能放任他們為所欲為。」
「那就好。」聽到江辰同意，張鶴雲目光一閃，又繼續說道：「我能看出，這三個月以來，你的武功也有了大幅度的突進，距離真正的化境也只剩下一步之遙。這次我還聯合了幾位化境高手，一同行事，可以相互交流武道，這也是你的一場機緣。此事過後，如果有幸不死，那你必定能成化境，踏入真正的天人大關！」
「仇，確實是要報的。」
江辰閉目，手指輕輕彈起，眼皮下好像有一團火在跳動：「不過我入化境，倒是不用那麼麻煩，今夜，我就先行進階，成就無上之威，再以武道斬盡外敵妖魔，為沙前輩了結大仇。」
他睜開眼，全身衣袍鼓動，一股衝天的氣勢從背後爆發而出，彷彿神龍出洞，翱翔九天！
「你要幹什麼！」
見到江辰的反應，張鶴雲突然大驚，心中瞬間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然而，還沒等他上去阻攔，就看見面前的年輕人，渾身上下的肌肉經脈已經高高鼓起。氣血上涌，血管猶如一條條長蛇，大龍，纏繞周身，直衝頭顱百會。
「你，你這是要強沖任督二脈！」
張鶴雲臉色劇變。
氣血強沖任督二脈，以打通關口，突入化境，這在武道修鍊當中，簡直就是找死的行徑。
「武道，不是吃飯喝水，不是優柔寡斷，不是陰謀算計，更不是畏手畏腳，就能夠輕易成就的。」
江辰語氣平淡，緩緩開口，但任何人都能感覺到，他的氣質，此刻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
他又是一句話拋出，雙目中光芒綻放，身上的氣息再漲三分：
「武道如雷，武道如火。人生有盡，道火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