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斗天
岸上，少女從江面踏波而來，一身白衣似雪，猶如流星劃破黑夜。
她身體輕輕一抖，就像是落入水中的貓抖盪水珠一般，把身上衣服上的水跡全都抖飛出去。
就在抖水的一瞬間，她如同白玉一般的肌膚上，微微震蕩發力，恍如荷葉上撐起的無數細小絨毛隔開了水珠，隨後向外一推，身上頓時變得乾燥光滑。
片刻后，她的體溫上升，一陣熱度傳來，衣服上殘餘的水跡也被蒸發乾凈，全身衣物光潔如新。
「哇，大小姐！您的武功比前幾天來，好像更厲害了！」
旁邊，看到趙羽安這一手「辟水之術」，她的侍女小雲，忍不住興奮驚嘆。
剛剛在江中的時候，她一直被自家大小姐用巧勁托舉著，腳不沾水，身上倒是沒有留下半點水跡。
這種神乎其神的手段，幾乎已經脫離了武學的範疇，即使說是「修仙者」都絲毫不為過了。
「其實這些不過都是小技巧罷了，化勁高手，勁力化歸與全身上下，微微發力，辟水辟塵，猶如蓮葉出淤泥而不染。小雲，你現在的武功才剛修鍊到明勁，想要踏入我的境界，至少也還得十年時間才行。」
趙羽安笑了笑，看向身旁的小丫鬟。
這個女孩，模樣青澀，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比她還要年輕，但是身材挺拔勻稱，柔韌優美，動起手來打一兩個成年壯漢，完全沒有問題。
自從百年之前，西方崛起，工業與科技開始強盛，東方的大寧王朝就逐步走向了衰落。
大寧國的國民在海外，經常會受到白人的羞辱排擠，幾乎個個身上都得要有武功。
沒有自保之力，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寸步難行。
「哎，小姐，我可沒有你那麼厲害的天賦。這輩子，我只希望能夠突破暗勁，那就謝天謝地了。」
小雲吐了吐舌，小聲嘀咕著：「不過，小姐您剛剛動手打了那個威廉少爺，等過幾天被會長老師知道，免不了又得說你了。他可是遠東集團總經理的公子，你把他給揍了一頓，等我們回不列顛之後，恐怕會惹出不小的麻煩。」
「哼，什麼麻煩？」
趙羽安冷哼一聲，不以為然：「要不是師父讓我來和這個威廉假裝親近親近，套取他家族公司的一些生意機密，像這種凡人，我早就一巴掌拍死了。」
她冷笑的說著，想起來在船上的時候，那個爛貨居然想要來拍自己肩膀，心中就不由得一陣反胃：「你放心好了，這幾天在船上，我早就已經把各種機密情報打探的一清二楚。這個威廉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
趙羽安活動手腳，看向不遠處的長沙城，目光閃爍：「這次我回國，最重要的還是兩件事。第一，就是聯合國內的武者，破壞掉遠東集團想要在大寧販賣鴉片的計劃。至於第二件事，就是要和家裡面說清楚，不要讓他們總干涉我。我的道路，絕不是一個小小的長沙城，能夠限制住的。」
「噢，是的小姐。」
聽自家小姐這麼一說，小雲眼睛一轉，似乎想起了什麼：「小姐，前幾天老爺來信說，已經給你在長沙城裡訂了一樁婚事，還催促您回去之後，抓緊去見一見男方呢。您到時候打算該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
一聽婚約，趙羽安就更加沒有好氣：「就憑我爹給我找的那些所謂親事，九成九的可能是個長沙城裡的紈絝子弟，連威廉那個偽君子都不如。等我回去了以後去見一見他，直接給他下個馬威。要是那人再不知趣的死纏爛打，就別怪我下狠手了。」
「啊，小姐，您莫非是準備打死他？」
「打死不至於。不過若是把我惹火了，弄個癱瘓倒沒有問題……」
……
江府，江辰站在自己的書桌前，遙望滿天星辰。
他這是在思考武道。
剛剛，他回絕了父親讓自己去趙家退婚的要求，一個人回到小屋。
這倒不是因為貪圖趙家小姐的財勢，而是在那一瞬間，他心中清楚的感覺到，這件事似乎會對自己的未來修行造成莫大的影響，所以才需要仔細考慮。
此事之中，牽扯著一些緣分。
武學之路到了化境的層次，就不再是勤修苦練能夠進步的了。下面的道路，就是要去追求那些看似虛無縹緲的「心境」、「信念」、「氣運」、「緣分」，抓住一些冥冥中看不見的東西，才能夠窺視到至高奧秘，踏入不可思議的最高境界……
武學進入化境之後，又可細分為三重。
第一重，勁力化於全身，入水不溺，灰塵不染，蚊蠅難落，力量足可以拉十馬，筋骨強壯，壽命能達一百二十歲，比起普通人來說，等於重活一個甲子。
第二重，周身十二正脈齊開，甚至奇經八脈也都洞徹了不少，揮手之間，勁力外放，凌空三寸打，能夠斷鋼碎鐵。
而到了第三重，武意斷魂，神乎其神，面對普通人，隨意看上一眼，甚至無需動手，就能把對方嚇的魂飛魄散，痴傻木呆，最後無疾而死……
化境三重修鍊到巔峰，方可打破虛空，見神如見真我，進入到古往今來無數武者都苦苦追尋的金剛不壞之境界，成就一代至尊，名傳萬世。
不過江辰深知，就算是修鍊到金剛不壞之境，其實也不算什麼。
在這悠悠數千年的武學發展史上，雖然有著數不勝數的大宗師、各種驚才絕艷的奇才，但是對於人體這座大寶庫，卻最多只挖掘了不足百分之一，離著全面掌握，還差的很遠。
「武道悠悠，不知何處是為終點……」
江辰目光複雜，低聲自語。
其實自從百餘年前，西方人的槍炮傳入中原之後，武道就不可避免的衰落了下去。
曾經「俠以武犯禁」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任你再強大的武者，面對天下大勢的滾滾浪潮衝擊，恐怕也要被碾成碎片。
可是，他卻並不相信這一點。
從最開始修鍊武功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抱定了主意，在這條艱苦卓絕的道路上，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能阻止他通往至高的決心。
雖然古往今來，從未有一個人真的通過修行武道，到達過那種刀槍不入，水火不傷甚至長生不死的境界。
但江辰覺得，奇迹總是要由人來創造。
連這種一人之力抗逆大潮的勇氣都沒有，又何談能修鍊到武功大成？
江辰沉下心來，攤開書桌上的白色宣紙，研墨，執筆，彷彿要書寫天道。
他寫下了一個字：「天」。
這個字，筆力遒勁、大勢沉重，帶著無可抵擋的威嚴，佔據在白紙中間，似乎隨時都要飛出來鎮壓萬物。
像他這種書道水平，如果去畫道家的三山符籙，那就真會帶有「法力」，能夠起到安神、祛病、消災、鎮邪等等奇妙的功效。
何謂天？
其實對於每一個人來說，所謂的「天」並非完全是指的生老病死、自然規律，而且更包含了最重要的命運與枷鎖。
人從最早誕生下來，就不由自主。
出生不由你決定、身世不由你決定、命運經歷不由你決定、因果緣分不由你決定。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苦……
天意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把人牢牢操縱在其中。而武道一途，卻是要一力破萬法，講求一個念頭通達，逍遙無拘，誰想要操縱我，我就將誰打得粉碎，哪怕是高高在上的蒼天大道，也不能例外。
「颼！」
在寫完這個「天」字之後，江辰又是凌筆一揮，一道內勁如同飛劍般從筆端射出，直接把下面的白紙給割成了兩道。
宣紙上那個剛剛寫好的力透紙背的「天」字，從正中間被撕開、氣勢全消。而他也緩緩的舒了一口氣，方才感覺胸中那股鬱結之氣散了大半。
人與天斗，九死一生，誓死不屈者，是謂武。
這一刻，江辰似乎抓住了自己的本心，也更加堅定了未來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