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仙人悄然下蜀山
白州城外,大雪落下,武陵鐵騎森寒的黑色戰甲上多了一層厚實積雪。寧之遠長劍上揚,一式「疊浪」斬出。劍氣如一線潮水推進,大浪拍岸,當先十餘甲鐵衣盡裂,連人帶馬被劍氣絞得粉碎。其後鐵騎上也都帶著或多或少的劍痕。鐵騎沖勢戛然而止。
崔顥手提戰刀,指節發白,吼出一句,「死者撫恤百兩紋銀,後代及冠仍入武陵鐵騎。後退著,立斬無赦!」
帝國甲士,悍不畏死,靠的便是重賞和嚴明軍紀。諾大的江湖有如蕭重鼎,葉崇樓一般的神仙人物,為何還是被廟堂穩壓一頭。靠的便是悍勇的士卒和成建制的軍隊。
就是蕭重鼎,葉崇樓那等高人,面對潮水一般的軍隊衝鋒若真的是膽敢死戰不退,最後也只能落得個身死道消的慘淡下場。
修士,講的便是一個氣息流轉,連綿不絕。南唐廟堂能壓住諾大江湖,軍隊之中自然有的是辦法讓你沒時間換氣,最終被人海活活耗死。
寧之遠不過是強弩之末,要耗盡他一身真氣精神何須三百武陵鐵騎,兩百甲士足以。當然,前提是這兩百甲士死戰不退,傷亡過半還能靠著一股狠勁保持陣型不亂。
崔顥話音落下,鐵騎繼續衝鋒,兩位黑袍老人遊走其中。有三名騎卒悍不畏死,提戰刀朝著寧之遠迎面砍來。寧之遠長劍一橫,架住三柄戰刀,真氣鼓盪,震開三柄制式軍刀,長劍上拉,劃破一名騎卒半邊臉龐,那人當即墜馬身亡。
隱於軍士之中的一位老人抓住機會,持一柄長劍從側面殺出,利劍如毒蛇出鞘咬向寧之遠右臂,帶起一蓬鮮血。
廝殺至今,寧之遠總算見血,在場騎卒幾乎要放聲歡呼。老人嘴角勾起一縷陰狠,長劍再進,想要順勢斬下寧之遠右臂。
白袍抽劍而回,左手食指貼近斬來的長劍,屈指而彈。
不過,黑袍老人一身修為較之崔顥更強,沒有長劍差點脫手的醜態,只是劍尖輕輕震顫,依舊以恆定軌跡斬下寧之遠右臂。
寧之遠瞳孔微縮,後撤一步,肩膀再添一道血痕。寧之遠只是瞥了一眼肩膀傷口,繼續持劍衝殺,偶爾以肩膀撞擊戰馬,便是士兵墜落的下場。
身披重甲的武陵鐵騎在戰馬上那是人人畏懼的殺人機器,一旦下馬,那戰力可就連普通步兵都比不上了。那身重達百斤的戰甲就是一個累贅。
一旦有軍士落馬,往往是被寧之遠抓住機會,削去項上人頭的凄慘下場。
兩位黑袍老人和崔顥只是偶爾偷襲,顯然是打定主意要活活耗死寧之遠了。
寧之遠時而劍光連綿如水銀瀉地,時而長劍豎斬,重愈泰山。一旦被砍中便是連人帶馬被剖成兩半的血腥場面。
一襲白袍持劍殺穿戰陣,三百鐵騎在雪地里丟下近百具屍體,望著寧之遠的眼神再不復之前悍勇。
……
白州城外,有小河流淌,平日里河水清澈水流緩慢,這場大雪之後,小河的水格外的來得清,來得靜。
河岸上,有灰袍中年冒雪獨行。寬大的灰袍下,中年人身形削瘦,好似病重之人只剩下皮包骨頭。在外人看來,這副弱不禁風的身子骨在這大雪天出行,還不得一不小心死在這荒郊野嶺。
中年人身形枯瘦,不過他的右手卻拽著一根和他手臂等粗的鐵鏈,鐵鏈末端系一把巨劍,劍身幾乎和中年人雙肩齊寬。
拖劍而行,巨劍在雪地里犁出一條深達一尺的溝壑。看似弱不禁風的中年人拖著這麼一把重量至少在兩百斤開外的巨劍卻不見絲毫疲累。
他抬頭望了眼天上的風雪,又看了眼前方,他知道他快到了。
快到寧之遠和三百鐵騎交戰的地方了。
當年寧之遠仗著蜀山弟子的身份,斬殺了一位崔閥的精英子弟。
那人是他兒子。
巨劍崔晉禹。
崔閥中只差一步踏入羽化境的驚艷劍客。今天他就要去為他兒子報仇。
不過他並不急,他走得不緊不慢。
江湖中人向來有不乘人之危的所謂道義。他覺得這說法實在是荒唐得很。天下向來只有成王敗寇一說,那來那麼多公平。
他知道,現在崔顥正率領著三百鐵騎和寧之遠死戰。再加上有那兩位馮虛境的供奉在一旁掠陣,縱然殺不死寧之遠也能把他一身戰力磨損個七七八八。
那時他再出現,一劍下去,便大仇得報。他就是要在寧之遠不甘,絕望的心境下斬殺這個南唐的絕世天才。
他嘴角勾起笑意,「天才?死了的天才就是一灘爛泥。」
……
蜀山上,陳安然提一把青傘悄然行於山道之間。他當年說過,要用手中青傘為天下遮風擋雨。
今日,他就要為他的師弟,為蜀山遮風擋雨。
各大世家私自調動南唐軍隊去截殺寧之遠,那位端坐在龍椅之上的皇帝陛下當真不知?
還不是存著讓各大世家殺死寧之遠使得蜀山後繼無人的歹毒心腸。
這位皇帝陛下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於小肚雞腸。
陳安然不知道崔閥為什麼會摻和到這場風暴里來。那位熱衷於帝王心術的陛下容不下今日的蜀山,來日就一定能容得下你崔閥?
皇室之外盤踞著四個根深蒂固,實力雄厚的高門大閥,皇宮裡的那位就真的能睡得好覺?
還不是因為現在有蜀山這座大山壓在他心上,他沒功夫來對付你崔閥?
張、趙、宇文三閥冷眼旁觀是為何?還不是想讓蜀山這座大山繼續壓在那位的心頭,想讓蜀山在前面為他們擋住那些明槍暗箭。
偏偏他崔閥要幫著黎子淵算計蜀山,莫非想要親自去和深宮那位角力一番不成?
一身青衫的儒雅青年望著眼前的雲海,又看了眼蜀山的山頂。那位垂垂老矣的老人是不是也在看著自己呢?
想讓自己去告訴天下人,蜀山這座大山還倒不了!
蜀山外,雲海縹緲,浩瀚無邊,忽而山風涌動,不見雲海翻騰,反而紛紛朝中間聚攏。
雲海從最外圍開始緩緩消散,如潮水推進,消散速度愈演愈烈,最後蜀山外圍萬里雲海消散一空。
陳安然面露微笑望著眼前不見盡頭的雲橋,雲橋一端延伸至陳安然腳下,另一端延伸至天際。
白雲疊橋為誰橫?
山風吹來,陳安然衣袍獵獵,髮絲飄蕩,這一日,陳安然手提青傘,悄然下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