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因果
逃生獨出大殿門,背後追兵亦將臨。一川煙水聚風暴,急叱心魔往前跳。
柳旭拿了盜天仙棺,立刻引起覺性的注意,「這怎麼可能?此子受心魔攻擊,這才過去多久,居然被他搶先脫身出來。是心魔以將他染化,還是他戰勝了心魔?「
覺性萬沒想到,是柳旭和心魔暫時妥協,達成脆弱的協議。正疑神疑鬼,想著如何應對之際,佛塔內的魔念,猛然間狂暴而起。剩餘的兩成念頭急速漲大,頃刻間同時爆開,好似迴光返照般,掀起一股精神攻擊的風暴,愁雲慘霧黑壓壓一片,直接炸碎佛塔,充斥整個大殿。
覺性正處風暴中心,如那怒海扁舟,高低起伏,隨時就要覆滅。柳旭同樣受到攻擊,識海內亦颳起陣陣狂風,電閃雷鳴,所有念頭隨風而起,四處飄飛,只覺得精神恍惚,再也無法集中思維。他知曉這是風八故意為之,卻只能吃下這個暗虧,往大殿外逃去。
覺性若沒有急於求成,答應同鬼蓮合體,還能稍作抵抗。可那鬼蓮吞噬了無數生靈、草木的生機,亦把他們因果吞下,此刻受精神風暴攻擊,立刻爆發開來。當即神志錯亂,一會兒覺得自己是草木,一會兒又覺得是頑石,一會兒又張牙舞爪,作野獸狀。那半邊邪魅的臉,口眼歪斜,涕淚橫流。而身體最原始的本能,又蠢蠢欲動,想要吞噬一切,包括垂涎已久的覺性。
內憂外患之下,覺性緊守本心,冥冥中得佛祖指點,結合鬼一與風八之言,靈光閃現,悟了前世因果。如今我已入了佛門,已然看到一條長生之途。且天大的機緣就在眼前,只需得了此子之物,定比前世走的更遠。
看柳旭趔趄著逃至殿外,怎能甘心讓他走脫,當下一狠心,發出佛門誓言:「我願捨去前世之因,只得今生之果。我願再無血獄覺性,只有現世之覺性。我願化去他一身業力,度其到達彼岸。」
這和尚果真兇戾,竟然自斬前身。隨著誓言出口,血獄十二層最深處,一個巨大如山般的骷髏,驀然驚醒,磨盤大的眼窩內,燃起兩堆篝火,剛剛掙扎站起身形,卻從腳部開始碎裂,立刻又跪倒在地。
「不,為何會如此?轉世身經歷了什麼?我不甘心……」骷髏一聲震天暴喝,震的血獄開始顫動,無數鬼卒、鬼將、頃刻化為齏粉。數道強大的神念掃過,探查此地情況。只過了四息,如山般的身軀,徹底粉碎成一灘骨粉,隨著刮骨刀風四處飄散。兩堆魂火穿過無盡時空,化為最純凈的業力,到了覺性體內。
關鍵時刻已至,覺性現出本體,化為一株半金半黑的蓮花。體內業力如鋸,從銜接處閃出萬道紅光,將蓮花徹底刨為兩半。金色的安靜祥和,佛光閃耀,黑色的暴虐喧囂,黝黑透亮。至此,覺性徹底與鬼蓮分離,成為兩個獨立的個體。
金色的蓮花一抖,變為覺性的模樣。此時再看其人,再無那種詭異之氣,面帶微笑,平靜異常,似已得了大歡喜。
口誦佛語咒言,剩餘的業力噴薄而出,立刻顯出一九頭千眼,口中吐火,九百九十手,八足,身形高大的阿修羅法相。只見其手足同揮,立刻將殿內的風暴徹底打散,隨後口吐火焰,燒去鬼蓮體內的因果之力,使其委頓於地。這以業力發出的三昧降魔咒,果真威能無雙。
佛門修行,願力大於業力,業力大於神通力。因此,佛門弟子喜歡入世修行,開廟建寺,為的就是吸取眾生願力,降妖除魔,提升修為。而業力卻難以把控,弄不好就化成業火,把自身化為灰燼。
血獄之主心性暴虐,一生只知殺伐,使得一身業力糾纏,修為停滯不前。冥冥中天道給了他一線機緣,得以轉世修佛,最後卻落得這般結果,為他人做了嫁裳。雖然獲得新生,但此覺性非血獄覺性,不知其臨死前是否後悔,曾作出轉世決定。至於天道公與不公,只能徒呼奈何!
此刻,這大殿再也經不住震蕩,落石滾滾而下,隨時要坍塌。覺性把鬼蓮收入懷中,深情的看了四周一眼,道了聲『阿彌陀佛』,往殿外追去。
柳旭逃出大殿之後,一刻不敢停留,踉蹌著往谷口逃去。剛剛受精神風暴衝擊,思維有些混亂,且一場大戰下來,陰陽玄真所剩無幾,只憑一股求生之念,才堅持到現在。
此時天光大亮,眼看著就要到達谷口,柳旭終於堅持不住,撲倒在地。而身後『轟隆隆』響聲大作,幾間殘廟瞬間消失,原地現出一數十丈的深坑,覺性灰頭土臉而出,繼續追擊柳旭。
正在這時,胡老大似是聽到響動,晃晃悠悠的入谷查看。猛然見柳旭俯卧在地,生死不知,立刻衝到其身前,用腳爪撥弄。見其毫無反應,用頭拱了拱其身體,咬住其衣頸,往谷外走去。忽然感到危險臨近,回頭瞧了一眼,見一和尚正大踏步而來,立刻如飛而逃。
柳旭體內的魔念,似已覺逃出升天,又開始作祟。一改以往攻擊神魂的策略,轉而化成一個女子,跨入識海之內。
柳旭受精神風暴攻擊,思維已經徹底混亂,已經不分南北,亦不知身在何處,辨不出自我。此刻識海之內,柳旭正圍著冰山打轉。
「不知這是何處?為何會有一座冰山,且封住一柄長劍?看其血紅的模樣,定是絕世神兵,若我得了,豈不可以狠狠教訓張一然,省的他眼高於頂,覺得我是孤兒,老是看不起我!」
這是柳旭的各種雜念,由於未經梳理,此起彼伏,輪番佔據識海。忽然聞聽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美麗高傲的女子,正站在不遠處。魔念怕被冰山封印,因此止步不前。
「你…你…你是?你是歆瑤?你為何也到這奇怪之地,是來找我的嗎?」
「是呀!你怎能如此狠心,撇下我一人獨自上路,害的奴家好苦。」魔念作楚楚可憐狀,嘟著嘴說道。
「是我對不起你,再也不去尋那虛無縹緲的道了,我要陪你一生一世。「受魔念引誘,對韋歆瑤傾慕的念頭,立刻佔了上風,緩緩向其行去。
眼看二人接近,魔念就要得逞,強烈的向道之心現出,只聽』咔嚓『一聲響,從柳旭體內斬出數枚雜念,直接被韋歆瑤吞入,而自身後退至冰山處,面露冷笑:「好你個心魔,居然如此卑鄙無恥,不過也得謝謝你,更加堅定了道心。「
當下運使劍丸,發出一道縹緲的劍氣,從華蓋穴直接跨入識海,刺向魔念。韋歆瑤不躲不閃,詭秘一笑,現出別樣風情。頃刻又變幻成荀大夫模樣,厲聲喝道:「好你個逆徒,為何要行欺師滅祖之事,罔顧我教導你多年,還不跪下認錯。「
「師父,弟子錯了!可您為何敝帚自珍,不肯傳授弟子法術!」劍氣倒轉而回,柳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嗚咽著說道。
當初拜師之後,柳旭對荀大夫頗有怨言,後來方知曉其從未修習法術,此念才徹底沉入腦海,沒想到卻被心魔給挖了出來。
荀大夫聽柳旭此言,按下心中歡喜,立刻柔聲說道:「傻孩子,法術乃旁枝末節,豈能得道長生?為師現下就傳你長生大法,快附耳過來。」
柳旭膝行而走,到了荀大夫身前。正當其面現得意,以為將要得手之時,柳旭一劍刺入腹中,將其斬成兩段,隨即飄身後退,獰笑著說道:」你若說隨便傳我一門法術,也許還不會懷疑,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提長生之法,荀師命不久矣,我豈能不知。「
柳旭對荀大夫將死之事,始終耿耿於懷,幾乎要成為執念。這才不惜身死,亦要拿了仙棺。聽魔念說道長生之法,方才醒悟過來,立刻將計就計,偷襲得手。
魔念受此一擊,創傷極重,柳旭立刻以劍氣絞殺。魔念被斬成兩段,忽又化成一男一女,現出彌留之狀,那男子虛弱的說道:「旭兒,你要好好活下去,不可荒廢學業,應勵志考取功名,光耀宗族。「
女子亦嗚咽著說道:」吾兒,娘好捨不得,你孤零零一人在世上,可怎麼活啊!」
柳旭見此情景,劍氣』噹啷『一聲掉落於地,再也把持不住,哭喊著「爹,娘,我好想你們!」,直接撲到了女子懷內,放聲大哭。
魔念經過三輪變幻,終於抓到柳旭最軟弱之處,攻破其心房。只見那女子將柳旭包入懷內,隨即用力一扯,徹底將其打散為無數念頭,全部吞入口中,隨即兩處合力,開始煉化。自打柳旭入道以來,從未向此刻這般兇險。
一股由萬千念頭化成的人影,面貌模糊不清,忽而掙扎咆哮,忽而頓足嗚咽。過了半柱香,始終不曾生出面容。就見其隨手一揮,將識海內冰山打散,把那封印的血色長劍,化成幾枚最初的念頭,吞入口內。
這一下,似是最後一根稻草,將柳旭徹底壓垮。風八隨即放生大笑,一步跨到養魂樓內,攜著無可阻擋之勢,把柳旭的道心打入神魂,要籍此將其迷惑,徹底掌控這個軀體。不過數息,只餘一點先天靈光,被逼在角落,隨時就要湮滅。
若是如此,那這世上,將再無柳旭其人,只剩下一個軀殼,被心魔玩弄。
驀然,這點靈光大方光明,直接透出神魂,鑽入丹田內金色種子。剎時間種子顫動,顯出一老僧身影,身材高大,雙耳垂肩。隨即口吐真言『定』,一切都停止運轉,血液不再流動,白虎亦不向前。心魔還保持著狂笑的神態,殘暴可憐。
老僧發出這一招,似是消耗極大,身影都虛了幾分。接著開始念誦《時輪往事金剛法咒》,追尋一切過往,將柳旭所有的念頭剝離出來,連同道心一起,送回識海。隨後又一指點出,將心魔化為一股純凈的元氣,滌盪竅穴。』噼里啪啦『連響,一連沖開三十六處竅穴,才徹底將其耗盡。
柳旭此時已經清醒,還不知發生何事,只記得從大殿逃出。老僧身影越發淡薄,開口說道:「我觀施主道心純凈,實與我佛無緣,既然如此,不若成全後面那位小和尚,你看可否?「
柳旭懵懵懂懂,只覺若不相允,必有大難林頭,當下毫不猶豫,點頭表示答應。
老僧微微一笑:「施主果真身具慧根,日後成就不可限量。既然你已得了太白劍宗傳承,昔日萬般因果已了,貧僧就再成全你一次。我鎮壓他數萬年,道種內只留下最精髓的傳承,其他萬般法術,卻是被我封印在體內。今日一併送了你,只望日後少些殺伐。而且你受我佛性侵染,只需用心參悟法槨,或許能悟出幾門神通。」
說罷,從指尖逼出一滴銀色的水滴,鋒銳之氣隱現,連同那先天靈光,送入柳旭神魂。隨即身影徹底消散,那枚種子似是去蕪存菁,只余米粒大小,卻更加佛性盎然。
昔年太白劍宗之法,與玄、魔、釋、神皆不相同,把道法和術法,盡數歸於劍道之內,萬般大道,只需一劍斬之。青蓮劍歌中包羅萬有,既有養劍之法,可修大道根基,也包含了種種法術,能卻魔禦敵。而柳旭得的青蓮劍歌,只含精華中的精華,養劍和劍訣兩部。當時亦曾奇怪,現今終於明了因果。蓋因其餘萬般法術,於數萬年中,具是被這老和尚抽絲剝繭,封印在體內。而最精華的兩部,卻奈何不得,因此才保留下來,化為銀色道種,被柳旭所得。
柳旭受心魔攻伐,差點萬劫不復,如今卻絕地反擊,得了無數好處,當下整理一番心緒,睜開了雙眼。發現正被白虎銜行,隨即翻身跨坐白虎之上,舒展了一番身體,笑罵道:「你這白虎還算有些良心,沒有丟下我等,日後少不得你的好處!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答應了老和尚,再無反悔的道理,否則他留下些後手,那就因小失大了。」
當下喝止胡老大,悠閑的停住等候。不一會兒,覺性踏步而來,見柳旭停在此處,絲毫未覺得奇怪。
口宣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