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老人的故事
「我雖然沒什麼本事，可在活的年月上，卻可以說是十分的久遠。」老人嘆了口氣，像是在懷念過去的美好歲月一般，不過沒有幾秒，老人便想起自己是在回答問題的過程中，便帶著些許的歉意朝著楚明軒笑了笑。
「讓您見笑了，這人老了，在一個地方呆的時間太久了，總是習慣著不自覺的，說著說著話就回憶起往昔的歲月來，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沒關係的，可以理解，您一定有著令您印象深刻的回憶和過去吧？」楚明軒拄著手杖，看著同樣拄著手杖站在那裡的老人，微笑著問道。雖然眼前的這位老人本體是棵樹，可在本質上，還有目前的表現上面，和普通的老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也算是經歷了不少的事情吧，在我的樹榦長到了大概三百米左右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有一顆我播撒出去的種子，在發芽之後突然和我有了一種特殊的聯繫，那時候我還不能變成現在的樣子，就只是一棵樹而已。這個變化讓我覺得欣喜若狂，漫長的歲月以及單調乏味的周圍，讓我越來越渴望看見些不一樣的東西。」
老人的眼神有些迷離，像是陷入到了自己的回憶之中一般，老人拍了拍手，從地面上瞬間生長出兩根木樁，不是那種因為砍伐而出現的木樁，而是那種看起來像是木樁的植物。老人指著其中一個，示意楚明軒坐下說話。
「抱歉啊，年紀大了，雖然樹榦還算是健康，可一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站一會兒就會不自覺地感覺到累，可就是這種疲勞，讓我感覺到我像是一個真正的人，而不是一棵只能站在這裡，沒日沒夜的樹。」
楚明軒也沒有矯情什麼，長者賜不可辭，更何況只是讓他坐下說話，又不是什麼無法辦到的要求，照著做就是了。
在看到楚明軒坐下來之後，老人才繼續用充滿著回憶的口吻敘述著自己的故事：「那棵幼苗逐漸長大，我和它的聯繫也越發的緊密，終於我發現，我可以透過那棵幼苗，觀察到那棵幼苗附近的一切，我的視野範圍擴大了無數倍，雖然我看見的仍然是一望無際的綠色，依舊沒有離開森林，可我知道，我不再是孤獨的了。」
「我開始像發了瘋一般，尋找著我能夠聯繫那棵樹苗的原因，經過了幾十年的反覆驗證，我終於找到了能夠讓我和播種出去的樹苗產生聯繫的方法，利用這個方法，我生產了很大一批種子，而後我趁著南方呼嘯的時候，將這些種子帶往到了遙遠的南方，溫和濕潤的氣候很快便讓我的種子生根發芽，長成了高大的樹木，而我也終於能夠通過這些樹木，觀察到周圍的一切，這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你們人類。」
「接觸？」楚明軒有些疑惑的看著老人。
「確切的說，應該是被接觸，我從那棵樹苗上面獲得了感知，我甚至依靠著它，獲得了聽覺和視覺，這是我作為一棵樹所從未擁有過的體驗，我看見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聽到了以前從未聽到過的聲音，我從內心深處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之感，我沉醉於其中，每天有無數的人從我的身邊經過，我觀察著所有的人類，因為我只是一棵樹。」
老人抬起頭，注視著藍天白雲，像是從未見過它們一般，陷入了久遠的沉思之中，過了許久，才悠然的嘆了口氣，繼續著他的故事：「就好像是騎士小說一般，貧窮的騎士總是會遇見美麗的公主，作為一棵樹的我，終於見到了我一生之中唯一愛過的人。」
「她漂亮嗎？」楚明軒有些好奇的問道，能夠讓一棵樹擁有人類的審美觀，去愛上一個人，那麼她一定是長得非常漂亮吧？
「我不好說，不過如果按照我這麼多年的觀察，結合你們人類的審美觀來說的話，她長得並沒有多麼的漂亮，不過就是中人之姿，可她的眼睛非常漂亮，彷彿會說話一般。」老人閉上眼睛，好像是在回憶著他夢中那位女子的樣貌，雖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會做夢。
楚明軒微笑著看著老人，他的時間並不算緊迫，留在這裡和對方聊會天倒也無妨，更何況比起說其他的事情來說，這種八卦他反倒更有興趣：「她一定很愛笑吧？」
「是啊，她是個愛笑的女孩子。」老人有些感嘆，他也懶得問為什麼楚明軒會知道那個女孩子愛笑，這都是很無所謂的事情，「那時候她家境困頓貧苦，時常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狀態，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父母雙亡，一個親戚都沒有，只能依靠著到城外採集些野花或者什麼其他的東西，到村子里賣掉換些錢果腹，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你都是從哪知道的這些？」楚明軒有些驚訝，畢竟不管怎麼說，老人在這個故事中的角色應該還只是一棵樹而已，怎麼著也不可能是他張口問出來的。
「算是道聽途說吧，每一次那女孩兒過來賣東西，總是有些中年婦女在背後議論她，張家長李家短的就是那些東西，總是說她有些可憐，卻從沒有伸手去幫過她，這種顯得有些低劣的品質，在你們人類的種群之中，並不是什麼少見的情況。」老人搖了搖頭，有些不屑的說道，這讓楚明軒也沒辦法出言反駁，畢竟這也是事實。
「在沒人的時候，比如說一大早誰都不出來的時候，還有陰天下雨的時候，那孩子就會到那棵樹下躲雨，有時候肚子餓極了，就一個人躲起來偷偷的哭，一邊哭一邊把這段時間遭遇到的委屈說出來，我聽著心裡著實是難受。」老人的手上無意識的摩擦著手杖，看起來他確實是很是心疼那個不知名的女孩子。
「可我畢竟只是一棵樹，我能做什麼呢？我當時就在思考這個問題，那棵幼苗是根據我的本體播灑出來的種子長出來的樹，我本身沒有結果子的能力，那棵樹自然也是沒有的，所以我連結點果子給那孩子吃都沒辦法。」
「那後來呢？你一定是想到了辦法吧？」楚明軒點了點頭，他已經可以想象到了，老人現在的樣子，一定是因為想要去找那個女孩子才變成的。
「很遺憾，我什麼辦法也沒有想到，我就這麼看著那個女孩逐漸長大，我原本以為，接下來應該就這麼過去了，我會一直在那裡，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嫁人，看著她生子，看著她老去，作為她生命中一個能夠歇息的驛站，一直等到她死去為止，可沒曾想，才剛過去四五年的時間，那座村鎮便被臨邊的鎮子攻破了，我的那個分身也被砍到，失去了繼續觀察那裡的權利，等到我再一次找到機會將種子播撒過去的時候，那裡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在不遠處一座全新的城鎮出現在那裡，可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騎士小說和現實總是相反的是嗎？」楚明軒嘆了口氣，但仔細想想也確實是如此，老人在這個故事中扮演的就只是一棵樹的角色，這個世界還沒有什麼神明，創世神不知所蹤，唯一的神就是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面蹦出來的光明神，魔法還沒有出現，想要在短時間內蛻變成為人類，怎麼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不過這件事情就像是一種執念一般，在我的心裡久久不能散去，我繼續嘗試著播撒著種子，觀察著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哦，當然了，還有那些可愛的小東西，我聽見你的話了，你管它們叫做仙精是嗎？」老人微笑著問道。
「沒錯，一群可愛的小傢伙，很聰明也很有天賦。」
「後來有一天，我在想一件事情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的視野變得奇怪，我感覺自己變得矮了不少，然後就發現我變成了現在的這幅樣子，我沒有嘗試過年輕的滋味，不過對我來說也無所謂了，即使變成人類我也沒有再嘗試過離開這裡，因為我覺得這裡才是我的家，我曾經愛的人已經逝去，這時候出不出去又有什麼關係呢？」
「也許吧，這是你做出來的選擇。」楚明軒嘆了口氣，驟然聽到了這麼一個有些悲傷的故事，可他心裡也清楚，現實世界就是如此，事與願違也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