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02 信箋
吃下那顆熟悉的藥丸,不得不說,初夏的精神恢復了許多,灰白乾裂的嘴唇也泛起了微紅,她伸出手把床尾的披風拿過來披在肩上,冰涼的身體也舒展了些。
望著手裡的信箋,有些遲疑,但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慮,還是展開了,映入眼帘的熟悉字跡,的確是父親的親筆。
初夏:
為父知曉,你心裡定然疑慮萬分。首先父親要告訴你,昨夜給你喝下的葯里,是幫你抑制心緒的蠱蟲,它在你體內只會將一些不必要的情緒吞噬掉,更會護住你的心脈不受噬靈的侵蝕,那蠱蟲是用我的精血豢養而成,只要為父活著一天,便會保你一日安寧。
你一定很不解,為何父親要將你託付給狐族!
如今你已經長大,父親便將事情的始末告知於你。
你的身體里,其實一直潛藏著靈石的內核——噬靈。那個東西自你出生起,便從你母親體內轉移到了你的骨血之中。
為父十幾年來一直在想辦法,如何才能既保你平安,又能將那噬靈逼出你的身體!
那是一個十分兇險的靈物,是靈石的力量之源。無論是人是妖,不無覬覦萬分,府里之所以頻繁更換下人,之所以不許你擅自外出,皆因如此,你身邊潛藏的暗探實在太多,為了保護你,只能讓你自小封閉在那院中,獨自長大。
但那赤狐文洲說,他有辦法教你如何控制體內噬靈,並保全性命無虞。
雖說狐妖之話不可盡信,但你一日一日長大,身邊各路眼現都已經蠢蠢欲動,父親擔心無法再保你周全,只能破釜沉舟信他一回。
以一年為期,他承諾一年之後便將你送回我的身邊,你這一去,長路漫漫必定諸多兇險,父親已將瑣妖袋和青炙劍一併放入你的隨身衣物中,你一定要細細收好,必要的時候可保你性命。
此番遠行,重中之重便是學會化解那噬靈的術法,萬事以安全為先。
雖那赤狐並非陰詭之徒,但也不能盡信,遇到是非對錯之事,一定要有自己的決斷,切莫被歹人引導。
一年之後,若你歸來,尋不見我,便去封靈學院找你姐姐,切記,莫要逞強,一切以自保為先!
林卓森,親筆!
望著手裡的書信,初夏呆坐在那裡,久久不能自抑……
靈石?噬靈?這些無比陌生的字眼怎會跟自己扯上關係?
力量?暗線?為何自己從未發覺,從小到大,每個人都是那樣按部就班地出現在自己身邊,彷彿從未有什麼不妥之處,哪裡來的暗線?為何要時時盯住自己?
自己體內的噬靈到底是何物?為何自己從未感受到父親所說的力量?
那信中的每一個字都認得,拼湊在一起似乎又都不認得,看到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初夏只覺得頭皮發麻,好像自己掉進了漩渦里,被這忽如其來的潮水卷得頭昏目漲。
她定定的坐了好久,身子都有些僵了,思緒如潑天大雪層層疊疊下在心裡。
若是師傅能救她,能教她,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父親喂她喝下的不管是什麼,初夏內心深處始終是信父親的,定然不會害她!
那師傅呢?雲生呢?也斷然不會害她,想到這些,心中的苦澀似乎悄悄褪去了一些,慌亂的心緒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跟依靠。
心裡怯怯地回憶著,雲生說過,人這一生無非短短數十載,既是天命又有什麼餘地供自己喘息呢?
罷了,管他前路多麼兇險,既然父親已將自己送了出來,自己也已經踏出了這一步,任他荊棘滿途又有何所懼?
初夏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窗外的陽光這樣好,冬日裡她最喜歡曬太陽,今天也格外想去感受一下陽光的溫度。
「師傅……你可在外面?」初夏用力喊了一聲,喉嚨處的嘶啞尚未完全褪去,聲音還有些坎坷。
文洲推門而入,望著神色已恢復不少的初夏,心裡暗暗定了定,想著這女子果然不凡,面對這樣的境遇,竟然這麼快就調整好了情緒。
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丟了一個蘋果給初夏:「這個時節,沒有仙林果,先吃個蘋果墊吧墊吧,雲生正在烤雞,我扶你出去晒晒太陽可好?」
初夏一直都不是聒噪的性子,那些一時半會也理不清楚的問題乾脆先悶著吧!
想到這,不由得擠出一個笑,點了點頭,伸手抓住了師傅的手臂,今日師傅穿的又是淡藍色袍子,在那陽光下閃著微光。
文洲一隻手牽著初夏,一隻手不忘從屋裡拿出一隻竹椅,在屋檐陰涼處放下,初夏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眼前一片翠綠,這是一個極其雅緻的小院子,左邊種著一排鳳尾竹,右邊散落了幾株桂花樹,樹下的野花似乎就是純天然的,沒有過多修飾,低矮的灌木一叢挨著一叢。
往深處看,除了狹窄的一條步道,似乎都是密林,果然像師傅先前說的那般,他的狐狸洞比雲生要強多了。
蹲在廚房烤雞的雲生似乎聽到了初夏出門的聲音,豎著耳朵卻沒有聽見呼喚他,此刻望著那火上的雞,坐立難安,說不上來為什麼,總覺得如今這初夏,並不是前幾日的模樣了,有些不太一樣。
也不顧的手裡的雞是否熟透,吹滅了火就提了出來。
雲生走出廚房,望著那女子安靜地坐在陰影里,微微眯著眼睛,望著頭頂的樹影發獃,細碎的陽光灑在腳邊,她伸直了腳去探了探,嘴角有了一抹笑意。
「初夏,你感覺如何了?」雲生不知為何竟有些膽怯,心裡的那一腔炙熱像火山一般翻滾著,他以為初夏會不顧一切撲過來抱著他,但為何那女子只是淺淺一笑,望著雲生不為所動呢?
初夏見著雲生,其實心裡也開心地緊,咧開嘴笑著說:「我好多了,現下肚子確實餓得厲害,好雲生,趕緊拿過來給我吃一口吧!」說著就伸出了手,眼裡直勾勾的只有雲生手裡焦黃鮮香的烤山雞。
雲生走了過去,扯下雞腿,遞給了垂涎欲滴的初夏,望著她心滿意足的模樣,心裡五味陳雜……
這是初夏啊,就是那個說過日日都要陪在我身邊的初夏啊!可……可為何,這般疏離?
這種說不上來的疏離,讓雲生氣惱得很,將烤好的雞往盤子里一放,蹲下身來,不管不顧得一把將初夏摟進了懷裡,他嗅著脖頸間的熟悉氣味,心裡的暖意要炸開了:「初夏,你……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你昏睡了這麼久,你可知我有多擔心你!」
初夏望著雲生,那眼眸里的柔情她竟看不明白了,只是輕輕地笑了兩聲,將雲生一推,說到:「別鬧,你這樣摟著我,我連雞腿都咬不到了!」
雲生的手臂懸在半空,手臂上還隱約傳來了像針扎一般的疼痛,一陣一陣疼得他頭皮發麻!
他張著嘴,眼神里寫滿了悵然若失的驚嘆,文洲看不下去了,輕咳了一聲。
雲生站了起來,眼裡竟不自知地噙滿了眼淚,像個被搶走了糖果的孩子,一臉無助地望向師傅,數不清的委屈像暗流般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