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瓊華仙子
天牧山，位於木族疆域的最東方，東海之濱，在它那萬仞山崖之下，便是萬里驚濤的東海。這裡風景壯美，遠離塵囂。一座突兀挺拔的高峰在綿延群山之中拔地而起，直插雲霄，顯而易見，這便是天牧山主峰。
「哥哥，你們倒是快一點啊，這邊好美啊。」
一聲清脆伶俐的笑聲響起。
「琪妹啊，你是不知道我背上這頭大蠻牛有多重，我都已經快要被放挺了.……」
「呵呵呵，你自己眼瞎結的拜，含淚也自己背著吧。」公孫琪笑道，然後快步跑出很遠，好奇的欣賞著一處奇異花草。
原來當日木華城之危解除后，經過木神的精心梳理整頓，很快便將城防布置恢復完善，加上南方各路援軍的陸續抵達，木華城基本上已暫無險境。於是，星河便拜辭黃垣真神，並令姬無夜率軒轅軍團返回土族，但是實在拗不過公孫琪那刁蠻丫頭，便無奈之下許她留下。
又經過幾日的精心調理，子虞身上之傷雖仍未恢復，但已無劇痛暴血之狀，於是三人便啟身前往天牧山。
三人也在木神和幾位元老的隻言片語中，對瓊華仙子洛青蔓有了一定的了解。原來這瓊華仙子竟是當今木族聖女！只是在青帝司空榮毓二十五年前失蹤之後，不知是因為厭倦了族內愈演愈烈的權力角逐，還是因為看破了這世間紅塵，第二年瓊華仙子便歸隱天牧山，從此不再參與任何木族族內之事，以至於很多人都已經快要忘記了這個木族聖女的存在，年齡更小者甚至對其完全陌生。
三人有說有笑，不知不覺間便已經爬到半山腰，與尋常高山不同，這天牧山的主峰雖然也是高聳入雲，但卻絲毫沒有因為山勢的增高而苗木減少，可能是因為東海之上的溫潤暖風的影響，向上看去依然是鬱鬱蔥蔥，茂密旺盛。
又往上走了半個時辰，突然，眼前不再是崎嶇的山路，而是一塊平坦開闊之地，不遠處是一個木籬圍成的小院，木籬上盤滿了各種藤蔓花草，五顏六色的奇花錯落有致，猶如漫天繁星，小院內更是飄來陣陣不同味道的清香，應該院內栽植著各種奇花異草。一棟木頭搭設而成的小屋坐卧於院中，簡約而清新，一派安詳靜謐之感。
「這小院如此清新脫俗，靜謐雅緻，應該就是這裡了。」
星河說完，便將背上的苗子虞緩慢放下，扶著他緩步朝那小院走去。
「晚輩木族苗子虞，拜見聖女前輩。」
子虞努力的彎腰作揖，朗聲說道。
四周毫無反應。
子虞又大喊了兩遍，依然是毫無反應。
三人面面相覷，心想瓊華仙子不會是外出了吧。
正在思慮之時，一個極其動聽的聲音柔聲說道。
「既是木族中人，就請回吧，族內之事與我早已無瓜葛。」
「晚輩前來，並非為木族之事，而是晚輩私事。」子虞恭敬的說。
「既是私事，就更與我這閑雲野鶴無關係啦。」
子虞聞言，略有緊張，生怕說錯話惹怒這木族聖女，以致於有點結結巴巴。
「晚……晚輩，此來.……是想……想詢問那萬木長生戒之事。」
此話一出，三人只覺得一陣疾風撲面而來，未等反應過來，眼前已出現一人。
一襲青紗長裙，體態曼妙，如少女般婀娜，皮膚細膩無瑕，五官典雅大方，成熟又不失柔美，只是那如雪般的一頭白髮卻帶有些許滄桑之意。
這便是木族聖女瓊華仙子洛青蔓！
星河心中暗自驚嘆，雖然修習神劍要訣功法能延長天年，使修習者壽命遠大於普通人，可是這木族聖女按年齡推算應已接近百歲，竟然依然如少女般玲瓏緊緻，而且更具成熟之美，給人一種不可褻瀆的神聖典雅之感。
不待三人拜禮，瓊華仙子急切的問道。
「你見過萬木長生戒？」
「聖女前輩，木族前幾日發生巨變，青苗神引誘家父帶領青木長生軍孤軍深入水族腹地，致使青木長生軍及家父全部蒙難，而在這整個事件中，這枚萬物長生戒便是關鍵，晚輩想知道這戒指和家父有何淵源，致使他飛蛾撲火，自投羅網。」
子虞說完，從懷中掏出那枚質樸簡單的木質戒指，放在手心上。
「.……什麼？佑淮……不在了？」瓊華仙子聲音略帶悲傷。
「嗯……」子虞哽咽答道。
瓊華仙子目光稍微停滯，似乎在極力回憶著某些事情，良久，才緩緩的伸出纖纖玉指，從子虞手心捏起那枚萬物長生戒，然後雙手捧住，深情地端詳著。
「啪」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
竟然是一點眼淚滴落在那木戒上！
三人頓時驚愕不語，看來這瓊華仙子真的與這萬物長生戒淵源極深！屏息凝神。
又是許久，瓊華仙子慢慢抬起頭，玉面上仍是兩道淚痕，卻突然微笑說道。
「我一直就知道，小七還活著，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死呢。」
這話讓三人徹底是懵了，不明白瓊華仙子這說的是什麼，小七是誰，這萬物長生戒不是司空青帝的配戒嗎？.……難道那孤傲乖戾，神功無敵的一代青帝司空榮毓竟有這麼鄰家小弟般的小名？實在是匪夷所思，令人不敢相信。
「這戒指何處得來？」
「聖女前輩，這戒指被火族赤帝封存於火族二十多年，於近日被人竊取，交到青苗神巫馬倫旭手中，巫馬倫旭便是以此物誘導家父做出貿然出兵的決定。」
「哎……那便是了」瓊華仙子輕嘆一聲，似是猜到其中原委。
子虞聞言，急切的追問道。
「聖女前輩，請告知晚輩！」
「哎，這段往事說來話長.……」瓊華仙子收起臉上的淚花，繼續說。
「那是五十多年前了.……水族全線入侵我族，一舉突破北境防線，長驅直入木族兩百里，形勢危急，關鍵時刻，佑淮率領的青木長生軍三日內七戰七勝，所向披靡，可是他當時畢竟初出茅廬，在連勝之後輕敵冒進，終於不慎遭到水族的埋伏，被四大軍團合圍在北邙山上，生死危急。」
聽到此處，子虞聯想到父親不久前也是陷此絕境，內心悲痛無比。
「水族為了徹底消滅青木長生軍，歷時數日，佯敗數次，才布好的這幾乎是毫無破綻天羅地網，連當時所有的木族中人，都已經認為青木長生軍必死無疑，沒有任何掙脫的可能了。」
瓊華仙子說道此處，突然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似是回憶起了美好的往事。
「呵呵，可是水族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他會突然出現.……危難時刻，他就這樣突然的出現在北邙山上空，素衣長劍，光芒萬丈，硬是憑藉自己的絕世神通，於千軍萬馬之中，當場擊殺水族四大軍團統領，水族頓時慌亂，佑淮此時抓準時間，率領青木軍從薄弱之處突圍而出。」
星河等人心中無不震驚萬分，在幾十萬水族精銳的重重包圍之中，竟能瞬間擊殺四大軍團統帥，這是何等逆天的實力！
「他彷彿就是上天賜給木族的禮物，突然出現在大家面前，帶著木族萬年難得的絕頂天資。第二年，在推舉青帝的萬木大會上，他更是出盡了風頭，一人連敗木族二十多位高手，瞬間擊破三聖六仙的合圍，更在十招之內震斷木神手中的青檸劍。族內所有人都對他那曠世神通心服口服，尊他為青帝。」
果然，此人便是青帝司空榮毓！
「他雖然性情孤傲乖戾，令人無法輕易接近，可是他內心真的是胸懷萬民，在他的護佑和帶領下，木族朝內清明，政通人和，對外更是挫敗水妖，收復大片失地，水族無時無刻不心驚膽戰，木族一時間走上巔峰，強勢耀眼，木族萬民從此時起才有了幾千年來都從未有過的自信心……他就這樣成了所有木族百姓的心中的白月光，受到萬人敬仰。」
幾人心中亦是心潮澎湃，沒想到司空青帝竟有如此傳奇的過往。
「而佑淮，便是此時走進了我們的視線……」
子虞一聽，立即屏息凝神，生怕錯過一個字。
「小七雖然在所有人眼中光鮮亮麗，恍若天神，可是，他卻也只是一個寡言內向的孤僻少年.……不知道為何，只有在我身邊之時，他才能放下心中戒備，做一個開朗少年.……」
瓊華仙子說道此處，又是一絲笑意，可是轉瞬就變成了痛心之色。
「.……後來他終於鼓起勇氣跟我說，他喜歡我。」
「啊？」
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縱橫無敵，如天神一般的青帝司空榮毓，很難將他與這如少年般的柔情畫面聯想到一起。
「呵呵，可是在我看來他只是一個需要被人關心照顧的弟弟……而且，我身為木族聖女，是不能擁有愛與被愛的權利的……」
「於是他失望至極，異常暴躁，負氣出走，接下來的十多天都不見人影，但是我知道，他心中還有木族百姓，他一定會回來……」
三人莞爾一笑，一代青帝竟也如普通人家的少年一般耍小性子。
「果然，第二十天，他回來了，而且有人形影相伴，關係密切，這個人就是佑淮。」
子虞瞪大了眼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星河肯定的點頭中，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後來我才知道，他一怒之下去了北境，本想去水族激斗發泄.……可是卻偶遇了佑淮，他本就是佑淮的救命恩人，更是佑淮的心中信仰，精神寄託，佑淮見他暴怒衝動，便不惜觸怒龍顏，以命相勸……」
眼看子虞臉上漏出擔憂之色，瓊華仙子繼續道。
「放心吧，小七雖然是孤傲暴躁，但他更是心懷木族的明君，苗家滿門忠烈，世代賢良，他怎麼可能對如此肱骨之人下手，於是他便耐著性子跟佑淮開口.……沒想到這一聊，二人竟有心意相通，相見恨晚之感，二人都是光明磊落，大義在心，又都是心念木族，希望護佑木族百姓的熱血少年，就那麼一瞬間，小七和佑淮就成了心照不宣的知己。」
「我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小七終於不再是孤傲一人，終於有人能懂他，能跟他開懷暢談了……後來，過了很長時間，他又來我這裡了，沒有再提往事，一如最初，像個懵懂小弟一樣在我這裡身心放鬆，我想.……他還是不想勉強我吧，所以將那份感情藏在自己心裡，並打算永遠封存……」
瓊華仙子說道此處，滿臉的溫柔，又帶有一絲的遺憾，感慨萬千。
「那後來呢.……」子虞問道。
突然眼神黯淡，瓊華仙子悲聲長嘆。
「唉，二十五年前，小七留下一句去尋找突破青苗訣瓶頸的方法后便孤身離去……沒想到，這一去，就再也沒了音訊.……直到在今天見到這枚萬物長生戒之前，我的生命里已經整整二十五年裡沒有過他的痕迹了……」
「原來如此，家父竟與司空青帝有過如此神交，想必在司空青帝失蹤的這二十五年裡，家父一定也是思念至深，這就難怪家父在見到這萬物長生戒之後，便亂了方寸，巫馬倫旭必是以此物為餌，告知家父此物乃是從水族腹地出雲山附近尋得，引得父親孤軍前往。」
「是啊，這天下之大，恐怕最惦記他的也就是我和佑淮了……」瓊華仙子說著，又把手裡的那枚木戒托起，深情的看著。
「聖女前輩，您認為司空青帝目前還尚在人世？」
星河突然開口問道。
「他一定還活著！」瓊華仙子堅定的說道。
「他怎麼可能會死呢！別人不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因為在他出走之前，他就已將青苗訣功法修鍊到十重，領悟了木屬靈元無限生息的終極奧秘，自創了開天闢地的萬物長生功法，早就可以不死不滅了！」
十重青苗訣！萬物長生，不死不滅！
雅雀無聲，雖然一直有傳聞說青帝司空榮毓或許已經跨越神位，進階十重功法的大神位，可是那畢竟只是傳說，並無實證，而今天，從瓊華仙子口中，終於確認了此事。
這司空榮毓果然便是如同神話里的人物，天資絕倫，震爍古今！
「他一定只是被困在了某個地方.……終有一日，他必然會閑庭信步、光芒萬丈的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依舊帶著他那不拘於世俗的邪笑……」瓊華仙子極其堅定的說道。
瓊華仙子此言極其震撼，難道司空榮毓真的尚在人間，只是被困在某處？
「雪貞說過，這萬木長生戒乃是火族赤帝二十多年前封存於玲瓏八寶盒之內的，也剛好就是司空青帝失蹤不久后，如此說來，赤帝看來跟司空青帝的失蹤有非常密切的關係，甚至……」
星河說道此處，停了下來。
「甚至小七的失蹤就是那烈老匹夫一手造成的！」
瓊華仙子突然厲聲說道。
「聖女前輩，晚輩必將全力追查此事，若能獲知司空青帝下落，必舉全力前去營救！」
子虞急忙拜道。
「你是苗家後人，我相信你此言情真意切……今日回首往事，我累了，你們請回吧。」
「那晚輩就不打擾聖女前輩了，這枚萬物長生戒既然是司空青帝之物，就請聖女前輩替司空青帝保管吧」
子虞說完，三人便拜別，緩緩的向山下走去。
看著三人逐漸消失的身影，瓊華仙子驀然而立，雪白的頭髮在微風中輕輕飄起，輕撫在那白皙無瑕的玉面上。
「小七.……你真的快要回來了嗎.……」 ……
不同於上山時的歡聲笑語，三人一路上悶聲而行，公孫琪心情依然歡快，只是面前子虞和星河二人皆心思沉重，所以她也只能識趣的閉口不言。
子虞不虛此行，不但弄清了父親甘心赴死的真正原因，更獲知了司空青帝可能尚在人間的天大秘密。一路上子虞早已下定決心，必要再身體痊癒后，全力尋找司空青帝下落，以慰父親在天之靈。
星河雖然也解開了心中諸多疑惑，將整個木族驚變的來龍去脈徹底弄清，但是司空青帝的消息卻讓他心中非常不安。如若二十多年前司空榮毓的失蹤真的跟火族赤帝直接相關，那很可能又是一個極其縝密的巨大陰謀，司空青帝大神位的實力，僅僅憑藉赤帝，怎麼可能將其制住……一念及此，心中驚駭不已，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出腦海，心中不由的又擔心起了雪貞，火族當今表面上的暗流涌動若當真也與那二十多年的青帝之事也有關聯，那就完全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了，背後之人布局已久，伏脈千里，可謂是兇險萬分。
自己在這段時間內，陰差陽錯卻又在冥冥之中，捲入了各族紛亂之事，每一件事看似都是雲譎波詭，各有不同，但是卻都有著千絲萬縷，難以捕捉的聯繫，似乎是有人在以這偌大的神州為局，各族為棋，背後操縱著一切，可是，這背後的執棋之人真的就是那水族黑帝玄北臻嗎？表面來看，水族確實在各族最近的紛亂中都有或多或少的參與，但是如今看來這可能是一個布局了幾十年，邏輯極為縝密，涉及各族內部重要人物的巨大的羅網，只是近期才將各方面準備就緒，逐個發動而已。水族黑帝玄北臻真的便是那個在幾十年前就布局一切之人嗎？
內心紛亂，毫無頭緒。
一路風塵僕僕，思慮甚多，但是不知不覺間，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第二天中午，三人便抵達了木華城，一路之上，三人便已定好，未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動蕩，司空青帝可能在世的消息暫時保密。
短暫停留了幾日，公孫琪依然對木華城內的繁華盛世留戀不止，可是星河此時卻早已無心留戀，各族陸續出現動蕩，自己心中對土族和黃帝的安危十分挂念，歸心似箭，只想儘快趕回土族，確保一切安好。
子虞也看出了星河心中所慮。
「三弟，我身上的傷已無大礙，木華城如今也已防備完善，有木神坐鎮，暫時不會有事，你無需挂念，儘快返回土族協助黃帝陛下確保土族安危吧。」
「兄長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逗留。兄長只需安心調養，青帝之事，背後必有隱情，想必也是兇險異常，二哥暫勿輕進貿動，我們日後從長計議。」
子虞心領神會。
於是兄弟二人不舍道別，星河拉上公孫琪，不做片刻停留，立即翻身上馬，向土族方向疾馳而去。
子虞和木神矗立城牆之上，遙望著二人逐漸遠去的身影。
「公孫世子俠義剛正，睿智果敢，日後必非池中之物，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老夫也真想再活一次，和你們這樣的熱血少年一起，馳騁神州，救萬民於水火！」
木神感慨萬千，長嘆一聲。
是啊，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如不能為天下蒼生謀求福祉，縱使是神功蓋世，也不過是百年後的一具枯骨，又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