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夜 願

  當我打算把這個故事拿出來的時候，我沒開始動筆就已經淚流滿面了。

  他是我一個好朋友，一個很好的朋友，可惜他已經去世了。

  那年他才十七。

  具體什麼病情，還是不說為好。

  ……

  他成績很好，喜歡一個人，那女孩很漂亮，不過上了高中以後倆人不在一個學校，分開了。他還是很喜歡她，默默地關注著她。

  我和他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他的心事都會跟我聊，而我呢，就像居委會大媽一樣幫他疏導心情，調節氣氛。

  我知道他從小身體就不是很壯，記得小時候，我總是偷偷把自己珍藏的飲料甜點小蛋糕給他吃，他知道我愛看書，每次無意間提到什麼書他都會纏著他媽媽送給我，長大了以後自己有零花錢了，每逢我過生日或者節日，都會送我一套我想看的書。

  後來我分手，哭的昏天暗地，他氣的要找我前男友打架，怕我為難，就一直陪著我，給我遞紙巾擦鼻涕。

  有人打趣說，我們才是最般配的，其實這麼多年了，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我們一直默默待在彼此身邊，就算最後那兩年，見面少了，但是一條消息發過去還是會秒回，還是會聊到下半夜。

  高考前夕，他說，願我前程似錦。

  我說，願你前程似錦的同時，身體健康。

  可是我的願望沒有實現吶。

  我們高中雖然不在一個班，但是平常還是能偶遇到的，可是那段時間我再也沒有遇見他。

  消息也沒回，我有些納悶。

  後來有一天，他終於回了我的消息，不過……

  「寶貝，我是阿姨，楊揚得了重病，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他想讓你來看看他，跟他說說話。」

  我當時人就傻了。

  惡作劇？不是。

  我按照阿姨給我的地址，找到了醫院病房。

  阿姨眼圈發黑，頭髮散亂，小時候我記得阿姨從來都是漂漂亮亮，長大了以後，雖然阿姨臉上多了皺紋，但還是打扮的很年輕。

  不像現在這樣。

  阿姨見我來了，站起來抱了抱我，我感覺我肩膀頓時濕了一塊。

  照我平常的淚點，那時候應該哭的梨花帶雨的，可我好像忘記了悲傷。

  楊揚坐在病床上，一點也不像……那種下了通知書的樣子。

  「來啦！」他還是陽光的他，一個微笑就能治癒我的他。

  「嗯。」我獃獃地走過去，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

  「怎麼啦你！」我說完這句就開始嗷嗷哭，上氣不接下氣，可是他貌似沒力氣給我遞紙巾，想到這裡，我哭的更凶了。

  他只是無力的坐在床上看著我，身上插滿了管子。

  「誒，別哭別哭，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最怕你哭了，好了好了別哭了。」他費力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姐姐，我還活著呢。」他笑。

  我頓時就不哭了。

  是啊，如果還活著，就是希望，我應該抓住希望，陪他到最後。

  這是我作為他的朋友，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於是我們像嘮家常一樣，我給他講學校里的事，誰誰誰談戀愛了，誰誰誰分手了，誰誰誰考試又得了第一名。

  我盡量說的語氣輕快，可是我的聲音還是因為我的難過變得奇奇怪怪。

  幾乎都是我在說，他在聽，因為我知道，他能坐起來已經儘力了。

  後來他臉色突然蒼白，我嚇了一跳，連忙扶著他躺下，他額頭上大汗淋漓，好像被抽走了力氣。

  我嚇壞了，傻傻的看著醫生進來跟我說：「病人需要休息，不能說太久的話。」

  楊揚費力跟醫生說了幾句，我沒有聽清。

  醫生擔心的轉頭出去了。

  看著楊揚要說話，我連忙把頭傾過去，耳朵靠近他，

  「記得……願你前程似錦。」

  我的眼淚砸在了他的枕頭旁。

  「不要……不要再傷害自己，也不要讓別人傷害你。」楊揚有氣無力。

  「好了好了你不要說了，你快休息，你不能離開我！那套魯迅的文集你還沒送我呢！」我泣不成聲。

  他艱難的笑了。

  「去上海，那裡……我們都想去。」

  「別總沒心沒肺，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要保護好自己。」

  他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還有，幫我告訴她……」

  「以後要找一個……比我還愛她的人。」

  我們那年才十七，真的懂愛嗎？

  不重要了。

  那天，他說完之後，就昏睡過去，雖然那時生命體征還有，但是就沒醒了。

  我告訴了那個女孩，她抱著我哭了，我也哭了。

  兩個丫頭因為一個男孩抱頭痛哭。

  我很感激，生命中，這樣一個男孩陪我走過了我的青春，以最好的朋友的名義，陪我長大。

  過多的我不敢再寫，因為我已經哭了。

  我參加了他的葬禮，看著黑白照片里他清秀的面龐，明亮的雙眼，治癒的微笑，就是這樣的微笑，曾在我無數個難過的時候止住我的眼淚，帶出我嘴角的弧度。

  朋友，應是這一世的牽挂。

  晚安，楊揚。

  祝你好夢！你會夢見她吧？

  害，夢見她就夠了，偶爾能夢見我那就更好啦！

  願你，在那裡，前程似錦，身體健康。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