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山海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高中那幾年，前桌的桌墊底下一直壓著這句話。

  ……

  「誒，我捲紙沒帶。」我在我書桌上胡亂翻了好幾圈，前桌意會，轉身把捲紙鋪在我書桌上，側過身子翹起二郎腿——這是他典型的聽課姿勢。

  「記下來記下來，圓曲二級結論很重要啊！」數學老師在前邊敲黑板，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記著，一小節金屬從他袖口露出來。

  我好奇的翻開他的袖子，是一條黑色絨面的手鏈，中間是一個鹿角型的金屬裝飾，蠻好看的。他意味深長地看看我，嘴角上揚，告訴我說還有一個紅的。

  「在她那兒？」我脫口而出，看著他笑，他明顯一愣，好像沒想到我反應這麼快，然後自嘲的笑了。

  ……

  我高中時候的前桌是個可傻可沉默的人，整天嘻嘻哈哈的，有時候特欠揍的想揪他耳朵，但他的難過也是我們都無法感同身受的。

  他自己曾說過，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處事圓滑，學會了適當沉默。

  「那是我第一次在我媽面前抱頭痛哭。」他自嘲的笑笑，說得雲淡風輕，其實那個女孩，一直是他最沉重的山海。

  「當時吧，因為挺多事兒的，我跟她表白的時候她答應的就不那麼乾脆，但是我特別喜歡她，好在她最後答應了，對我也很好，」他靜靜說著，我靜靜聽著，

  「咱倆是因為剛入學的時候，有個QQ群里斗圖認識的，後來加了好友，聊的也挺開心的，再後來軍訓，群里有個學姐賣冰墊，她微信里沒錢我就答應幫她墊了一下，軍訓的時候她來找我了，那時候還沒在一起呢」他眼睛里有回憶，

  「她當時染了個酒紅色的頭髮，賊好看，我看她來了我都有點慌了，所以當時我特慫，我拉低帽檐站到了最後面，」

  ……

  他慢慢講著，我拄著腦袋慢慢聽著，講到他倆後來在一起的細節覺得……真是虐狗。

  「誒我跟你說，有一回我告訴她把手伸出來，有驚喜，然後我就十指相扣握住了她的手，我那幾個朋友在邊上起鬨，我說，我懷疑你們在嫉妒我，但我沒有證據。」說完自己都忍不住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覺得當時你那幫朋友絕對想揍你，這太甜了。」我羨艷，同時也可惜，在這個很多事情都是火線的高中時代，確實埋沒了太多感情。

  「哎，後來你們都知道了，我倆是第一對被主任發現談戀愛的，」他表情慾哭無淚，心想自己怎麼就那麼衰，我也覺得挺可惜的，

  「再後來就那樣了，感情慢慢的似乎也不再適合存在，她那麼優秀，我覺得我總是有點自卑……」

  他表情隱忍，我突然有點不忍心聽他接著往下說，

  「再後來有一天下半夜，她跟我提了分手，然後你也看見了，第二天我上學，自己哭了四個小時哈哈哈哈，我好像因為這事都出名了，」他眼眶紅了，「我再找她的時候她說……你不是說不會纏著我嗎？我當時……你知道我有多喜歡她嗎？」我知道他說不下去了，我也不忍心再聽了。

  我知道他書桌上掛著的書袋裡有把陶瓷的水果刀，「我多想親手切好水果給她送下去啊，可惜我不知道以什麼身份。」

  他左手的那條手鏈分手后都不捨得摘，「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戴著。」

  過去了一年多以後，有一天他中午午睡醒來，揉著眼睛迷迷糊地回頭跟我說，「我夢見她了。」

  ……

  十七歲的年紀，最純真的感情，只是終歸那時候還小，左尋右覓，想找一個與自己陪伴的人，的確有點難。

  我後來安慰他說，無遺憾不青春嘛。

  年少時候的愛戀，不是一個人愛上了另一個人給予他的光亮，而是他愛上了發光體本身，路還遠，歲月還長，總有人把你的嘻嘻哈哈當做珍貴。

  我告訴他，不是錯過了，也不是錯了，而是過了。

  他喜歡看小說，可能是因為，他喜歡小說里那種明目張胆的偏愛。而他最有力量的東西，是經歷了很多難過以後，還能嘻嘻哈哈的樂觀面對生活，吵著要去網吧包宿，還能固守本心，沖世界微微一笑的溫柔。

  愛情還會再來，主角不會再重複。

  那個女孩啊，希望你在以後的日子裡，偶爾能想起曾有一個人，為你放下所有，陪你奔赴山海的時光吧。

  祝他平了自己的山海，祝他幸福。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