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章 錐心之痛
「不要…蓮心你不能睡。你…你要陪著我才行。」蓮心的血,一路蔓延曲折開來,在正陽殿內的地上畫出慘烈的形狀。
沈弼言冷眼旁觀,看著沈懷風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
「小姐…小…」蓮心胸中空洞,血流如注,即便是有沈懷風為她堵住傷口,也不見得那血有要止住的意思,她感覺到自己全身的熱量都在不斷散去,像是被丟入了冷窟之中,周身徹骨生寒,眼皮也不由自主地想要合上,可是…
她不能睡,她還有話沒有告訴小姐。
她的嘴一張一合,就如被丟入乾涸陸地的魚,嗓子像是堵了一團水棉花,出氣多進氣少。
沈懷風看著蓮心的模樣,驚慌失措地哭叫著:「蓮心…。」
她似乎是有話要說,沈懷風把耳朵湊到了她的唇邊,至少讓她說話不再那麼費力。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完她想說的話,就閉上了眼。
她滿身是血,面目皆淚,抱著蓮心的屍首,就在那一刻,沈懷風的背影看著是那樣的形銷骨立,她彷彿在那一瞬間老了許多,連背影都佝僂了。
門外很快傳來了乒乓的廝殺聲,沈弼言突然後背一震,豎耳傾聽。
「你…你居然還有援兵。」沈弼言沒想到在他心中毫無防備且蠢鈍如豬的沈懷風居然留了一手。
她輕輕將蓮心的屍體平鋪在地上,擦了擦她臉上殘留的淚痕與血污,「難道叔父當真以為我會傻到什麼也不做,就這樣等著你來傷害我么?」
他呵呵得冷笑了一下,臉色一下子嚴峻起來,「所以你知道我暗中監視你?」
「怎麼能不知道呢,就算沒看見也能知道,叔父的野心已是司馬昭之心了,她若不做些準備,只能為人魚肉,這樣的事,我可不願看見。」
只是,這樣的事實在是太遲了,如果那些人能早些…早些來…蓮心就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你很聰明,知道安排別人,這樣我的眼線就不會盯上你,你所有的計劃都得以在暗中進行,說吧,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他的劍明晃晃閃過沈懷風的眼前。
「還有什麼?你覺得我會傻到暴露自己的計劃么?」她突然凄絕一笑,煞是明艷,就像那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妖冶絢麗,帶著孤注一擲的絕望。
「罷了。反正你很快就是個死人了,我也無懼你還有什麼后招,這天下,這皇權,很快就是我囊中之物了。」
外面的打鬥聲越來越小,他聽見不斷有人在呼號著保護皇后,誅殺叛賊。
是了,他還是抓緊時間,不要誤了正事才行。
沈懷風從地上站起,她知道沈弼言行事鬼祟,如果沒有蓮心的捨命相救只怕是逃不過一劫了,她眼中無懼,只定定地對視著他。
外面的人看樣子很快就會打進來。
沈弼言知她何意,外面的人如果真的打進來,而沈懷風還沒死,那他可真就落實了謀朝篡位,戕害皇后的罪名了。
他要的,是皇后託孤。
還沒等動手,只見沈懷風後面人影一閃,一銳利器從她心口穿出,刺痛了沈弼言的眼。
「做事如此磨蹭,不知道的還以為沈大人是不捨得下手。」男子聲音冷峻,涼透了沈懷風的心。
「倒是勞煩你出手了,可見這世間事大抵沒什麼是你不能出賣的了,雲墨。」沈弼言滿意得看著沈懷風那張訝異到說不出話的臉,以及阮雲墨處變不驚的模樣。
這樣的人,心狠手辣,連自己的最愛都能拿來出賣,與他而言真的是望塵莫及。
不過,他也能夠理解,自己曾經的摯愛,不僅與他忘卻前塵,還為別人生了孩子,試想誰還能保持得住原來的那份赤子情腸,與情愛比權利才是最忠誠牢靠的,不為外物所左右。
但這人,終究是要防的了。
他的臉不陰不晴,掛著笑。
「這又何來出賣一說?這人,我要,這權利,我也要。我生不能與她同寢,她死了,我便要她葬於我身邊,讓她與楚傲寒此生不能同穴而葬。」說這話時,阮雲墨的臉竟扭曲成了難以言喻的醜陋模樣,那樣的偏偏佳公子,曾經那樣霞姿月韻的瀟洒男兒,原來也有一日會因嫉妒而變成眼前的這幅德行。
愛,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恨亦然。
沈懷風應聲倒地,一滴淚就這樣無聲滴落,沒入塵埃。
這一輩子就這麼從指尖翩然而過了,她重重摔在地上,這樣想著。
那一劍太突然,太寒心,她連掙扎與反抗都沒有,就這樣死在了阮雲墨的劍下。
可她不能怨,不敢恨,她心中始終都對他有一份難以言說的歉疚與羞愧。
「這次的事,做得不錯,等皇子登基后,我會給你封一個異姓王的。」沈弼言的聲音從不遠處想起,她雖手腳冰涼,渾身無力,可感官卻達到了異常的水平,她覺得自己的大腦瞬間變得清晰無比。
「呵。沈伯父是在拿我開玩笑?區區一個異姓王就想打發我?這件事中,若沒有我派人去聯絡淮王世子,與他聯手奇襲楚傲寒將他打落山崖,你又何來如此好的機會,來做這尊貴無比的輔政大臣?」阮雲墨的聲音悠悠傳來,仍舊是那清風朗月,沒有半點差別,卻多了份世俗的喧囂,沾染了那份她從前愛的澄凈。
「那你想如何?」
「我雖做不得這輔政大臣,可太師之位卻也當得起,就問沈大人舍不捨得了。畢竟承擔著戕害皇帝與淮王世子的罪名的可是我,而非沈大人。」阮雲墨顯然是在威脅沈弼言。
「哼。你在威脅我?想做皇帝的老師,左右他的思想,你的算盤打得倒是精明。」沈弼言惡狠狠道,話中明顯帶了殺機。
「威脅?不敢!只是我身上背負了太多秘密,怕一個不小心被沈大人識做眼中釘,下了殺手故而不得不防一手,聊以自保。」
兩人還想說什麼,外面就有撞門聲。
之後便是驚呼聲,她也不知是誰,心中只道這群人來得太遲,她已經撐不住了。
接著,就是無邊黑海撲倒而來,將她的思緒全部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