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章 失
潛入正陽殿,殿內早已有人在等候。
「雲墨,原來你在這裡,我還在想,你是不是在別處與叛軍廝殺呢。」她們灰頭土臉從鳳儀宮趕到,看到阮雲墨毫髮無傷,威風凜凜地站在殿內,慌亂的一顆心才漸漸平穩。
阮雲墨面色寒霜,見沈懷風虛弱無力的樣子,眉間不經意閃過一絲焦慮,額發微蹙。
他捏緊手中的刀劍,幾步上前,扶住她:「你身子沒事吧?」
她搖搖頭,用一種輕快的語氣回答他的擔心:「沒事沒事,睡了一覺,體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別擔心。倒是你,那些叛軍來勢洶洶,你沒有受傷吧?」
他垂眼沒去看她,嘴角僵硬著揚起弧度:「沒事,只是那些叛軍攻得突然,城中守備被殺得有些措手不及,死傷也有些,但好再宮外援軍趕來,掐斷他們的迴路,讓他們自亂陣腳,現在我手裡的人都在外清理殘餘勢力。」
她眨巴著眼,看著他,這叛軍怎麼來勢洶湧,去勢這麼匆匆?明明千里迢迢趕到皇城,衝進來,只是燒殺搶掠一通肆虐,就這樣被消滅了?是不是有些得不償失了。
「宮外的援軍?是楚傲寒回來了么?」
「自然不是,而是老臣的援軍。」正陽宮的大門被霍然打開,吱呀一聲,帶著悠遠綿長的嘆息與嘶啞,像是千年枯朽的樹木軋斷了枝椏繁茂,發出的聲響。
沈弼言身著將袍,笑容可鞠,懷中還抱著一團黑色物體,身後是一群浴血而來的將士,他們扛著一口黑木棺材魚貫進入殿中。
沈懷風皺眉不悅:「沈大人,你這是何意?正陽宮乃是皇帝寢殿,豈容你隨意帶著眾人與…」她瞄了一眼那口棺材繼續道,「和這些東西進入。」
沈弼言並不生氣,只揮了手,抬著棺材的人才緩緩放下那口黑漆棺材。
棺材通體黢黑,讓人感覺十分的不舒服。
「娘娘且安心,外頭的叛軍臣已經全部押解至天牢,靜候新帝發落。」沈弼言伸出手觸碰了一下懷中的黑色物體,笑得極其明朗。
反倒是沈懷風冷著臉,「沈大人謹慎言行,什麼新帝,皇上此刻為我晉朝江山浴血奮戰,你說這樣的話,不合適吧。」
她輕咬了自己的唇,巡視一圈,「本宮權當沒有聽到沈大人剛才的話,既然叛軍已退,大人也可退去了,你今日救駕有功,本宮定銘記於心,等皇上回來必定會重賞沈大人的。」
他冷哼一聲,正陽宮空蕩的,這一聲冷哼顯得分外刺耳。
「多謝娘娘。」他言不由衷作了一揖,「只是這救駕的賞賜,臣怕是等不到了。」
身後有人一把推開了棺木,那棺木應聲而落,砸在地上發出巨響,掀起地上的塵土。
這樣的巨響,回蕩在沈懷風的耳邊,那棺木同樣也砸在了她的心上,似乎砸出了一個窟窿,有寒風在那窟窿中來回遊走,她頓時覺得有些喘不上氣,接下來即將發生,或者是即將要聽到的事她隱約有些明白,可內心深處卻不斷對自己說,不可能,不會的,你不能聽。
「回娘娘,皇上大勝歸來,全軍歡愉。誰知回程途中,皇上帶領的一支隊伍與大軍走散,不巧遇上敵軍的伏擊,找到皇上之後…便是這副樣子了。」沈弼言一字一頓,把楚傲寒遇害的經過言簡意賅得表述給沈懷風,他看著她的臉從平靜到不可思議,最後變得蒼白,就知道這一切已經打擊到她了。
「這不可能。」她想也不想就反駁了他所說的一切,他明明答應過她,會活著回來,會陪著她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所以,他不會就這樣丟下她和孩子離去的。
「那麼,娘娘為何不來看看,臣是不是在胡說。」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她往棺內看。
她像是風中的一片殘葉,搖搖欲墜幾乎跌倒,蓮心趕緊扶住沈懷風,拉著她坐下。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異味,那是那口黑色棺材中散發出的味道。
腐爛,變質。這樣的氣味恰如她此刻的心境。
深吸一口氣,強自壓抑胸中鬱郁之氣,她知道現在示弱只會讓眼前的人看輕自己,她試圖站起來親自去看,可雙腿卻怎麼都動不了,像是被灌了許多鉛水。
蓮心輕輕按住她的手,溫暖的力量穿透層層濃雲射入破碎的心,「小姐,我替你去看。」
她拍了拍沈懷風的手,毅然選擇替她去看。
就在蓮心上前查看時,沈弼言懷中的黑色物體突然響了起來,發出清脆的哭聲。
竟是個孩子!
沈弼言笑著拍拍手中的孩子鬨笑,言辭間顯然多了一份長輩對晚輩的愛:「哦,不哭不哭。小皇子殿下真是淘氣,這麼重要的時刻,可不能這樣哭哭啼啼的,將來做了皇帝上了朝堂之上這麼哭,可是叫群臣笑話的。」
沈懷風聽著他的話,不由張眼去看他懷中的孩子。
沈弼言看她張望著,淺淺一笑,眼角的皺紋延展開來,刻出臉上深沉溝壑:「娘娘要看看么?這是我們沈家新出生的孩子,你堂兄的長子,看上去多可愛啊。」
「你剛才說…他是小皇子?」她捏緊自己的手,手背上青紫的經絡延伸開來,她現在根本沒有辦法思考,她只知道沈弼言這是當真要謀權篡位了。
「是啊。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個死胎,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糟糕了,不過,無妨。只要未來的孩子有沈家的血統就行,這個孩子也會寄在你的名下代替你那死去的孩子,是不是很安慰。」沈弼言哄著哭泣的嬰孩,絮絮不休。
「你瘋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可能是…死胎。」她如暴怒的母獅,拍掌而起,可就在說著時,卻突然意識到,她的孩子…也許真的。
她看向淚流滿面的蓮心,她依依跪倒在那口棺材旁邊,哀聲哭著。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竟然在一夜之間,同時失去了孩子與丈夫。
淚,就這樣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