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並不知道鳳儀宮裡的真實情況,一直傻愣愣被蒙在鼓裡的沈懷風踮著腳來到咸福宮宮門前,張著腦袋,往裡咸福宮裡湊,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有點怕太後娘娘,她只在小的時候見過她一面,那時候她已經是宮中的沈妃娘娘,有著好看的眉眼,帶著溫潤的笑站在人群前接受眾人的恭賀,那是十多年間她唯一一次的回府省親。她曾在蕭瑟的院中看著一棵已經凋落死掉的梨花樹,那棵樹總也長不好,後來還得了腐爛病,大夫人看著礙眼就叫人把那棵樹砍掉了,只留下一棵矮斷的木樁,她招手讓年幼的沈懷風上前,給她一顆糖。
沈懷風並沒有因為一顆糖而興奮雀躍,表面看不出來,可內里的她卻是個成年女子了,女性的直覺告訴她這棵梨花樹對她來說有不同樣的意義,她稚嫩的聲音問她為什麼哭,她的手指輕輕勾過那墜落的淚痕,身後的風捲起層層凋謝的殘葉,像清水詩畫的上濃烈,她那鏤金牡丹曳地裙擺在地上拂出一道微光,攏出淡淡芬芳,側臉從情意綿長的模樣逐漸化成堅毅的樣子,她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一寸一寸的離開。
沈懷風後來猜想了許多,基本情節都來自與前世看過的小說中的情節,大部分的猜想都得不到有力的證據支持,後來也就淡忘了,畢竟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那日的女人一樣被關在這四方天地中。
咸福宮門口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小內監坐在門側在打盹,算算時辰也到了午後了,雖然盛夏早就過去了,可宮中的人大多都有午睡的習慣,生物鐘是沒有辦法違逆的,她覺得太后大概也在午睡,自己現在進去打擾是不是不太好。
可又不想白跑一趟的沈懷風提起裙角,從小內監的身邊悄悄走過,進入宮內才發現這咸福宮別有洞天,亭台樓榭,花鳥樹湖相得益彰,一切都顯得那麼合群,即使現在已經快是初冬可仍舊不減半分顏色,當真顯現得出太后的品味,相較自己的鳳儀宮,沈懷風不禁紅了臉。
比起這裡的景色,沈懷風倒是更好奇為什麼這太后居住的咸福宮會這麼安靜,她這樣大搖大擺的進來不僅沒人阻攔居然也沒有人通報,人都去了哪?
她跨步往正殿走,突然聽見一男一女在低語,第一反應便是放輕了腳步,她本就嬌小,加之鞋底子又薄,走到近前那說話的兩人竟毫無察覺。
「大哥你這是要陷二哥與不義。」是太后的聲音帶著怒意,聽到這話沈懷風一愣,關她爹什麼事?
「這件事我做得滴水不漏,不會害到他的。」沈弼言挑眉回道。
沈懷風明顯感覺到這不是能出聲的場合,她靜悄悄的蹲在正殿外的窗下屏住呼吸,不是她有惡趣味故意偷聽別人的談話,只是感覺他們在談論很秘密的事情,而且和她爹有關,豎起耳朵想要繼續聽到他們接下來的談話。
「哼,少說漂亮話,你不過是想借這幾個人來討好淮王罷了。」太后壓低了聲音道。
「淮王手中握有兵力,我們如今沒必要和他搞的那麼僵,牢里那幾個人權當是送給他的人情罷了,二弟那性子你還不知道么?這件事我不告訴他也是為他好。到時就算真被人發現我自有法子保住他。」沈弼言說得信誓旦旦,沈懷風當即明白,牢里的人說的是那天在朝堂上被她下令抓住的那幾人,沈弼言偷偷將牢里的那幾人換了出來?
許久太后都沒有說話,沈弼言又道:「弼月,淮王派人刺殺皇上這件事除了那幾個被抓的太監的口供外沒有任何證據,何不大事化小,送他們個順水人情。」
「好一個大事化小,懷風是二哥唯一的女兒,如果今日之事不小心害她喪命,我們要怎麼向二哥交代。」
沈弼言淡言道:「若死了,就讓卉雲進宮為後。不能為沈家謀福祉的女兒留著也是無用。」
這一句話像一把利刃狠狠捅進了沈懷風的心窩,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能為沈家謀福祉的女兒留著也是無用.……雖然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叔父是個無情之人,可這一句話卻真真切切的砸到了她的心上,帶著鈍鈍的痛讓她有片刻的凝滯。而被這句話傷到的,不止她一人,太后的聲音含著一絲凄楚默念道:「是啊,沒用的女兒留著也是無用啊。」
冗長的沉默夾雜著寂靜,沈懷風蹲在外面不知裡面的情況,她一動不動想著裡面會是什麼樣的場景,太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是啊,因為我們是沈家的女兒,所以我們必須拋棄自己的思想,全心全意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沈家。如果當時我沒有進宮,我會不會是另一番光景。」太后的聲調逐漸平靜,冷得像是一塊冰,沈懷風看著午後的陽光晃了眼,是啊她如果當時也沒有進宮會不會也是另一番光景,也許她會嫁給自己愛的人,與他談詩論畫策馬天涯,偶爾也會吵吵架,說一些悄悄話,生兩個孩子,看著他們長大,成家,她寧願一生與所愛相依,也不願在這深宮中逐漸消弭。
「如果當初我堅持不進宮,如今的我們也許就不是現在這樣。「這是太后,不。是姑姑和沈懷風心中最想說的話,是同為沈家女兒最想表達的悔恨。
「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提來又有什麼意義。」沈弼言的聲音似乎帶著回憶,像被打開的一扇窗,回憶如寒月的風,倒灌進那最深的心靈之處,颳起一陣血雨腥風。
「是啊,沒有意義。那大哥毒害先皇一事又怎麼說?我已經為後,沈家也如日中天,大哥又何必毒害先皇。」沈弼月心頭突顫,先皇暴斃的模樣一遍遍回蕩她眼前,先皇雖然不是她心中的所愛,可他對她也是有寵愛的,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她對他不是沒有感情。
沈懷風有些不可置信,她瞪大了眼,她聽到了什麼?老狐狸毒殺了先皇?他居然有這樣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害深宮中的皇帝,這件事太后也知道?她也參與其中?
她微微起身想要將屋裡的環境看個清楚,沈弼月淡掃峨眉,粉唇微張,眼中有不可遏制的怒意,從外貌來看她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貌女子,怪不得能邀得聖寵多年,只是她雖然粉飾的很好,但眼下的烏青,和唇角隱約的細紋也折射出她在這宮中似乎過得並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樣如意。
沈弼言劍眉橫豎,帶著不滿看著眼前的女子,他一直覺得她是柔順的,聽話的,不會違逆自己的,這些年她幫他做了許多事,他也為她謀得了太后之位,如今卻站在自己的面前劍拔弩張的質疑他,這讓一向倨傲的沈弼言感到了不滿,但很快他軟下言語:「這件事不要再提了,當時我也是不得已,皇上已經查到那些事情,我若不先下手為強,到時只怕你我性命不保。」
沈弼月還想說什麼,就被沈弼言打斷了:「好了,這些陳年舊事就不要再提了,沒的失了你太后的身份,你只要記得,在宮中多幫襯著點懷風,別讓她有機會作怪,那丫頭我瞧著不是省油的燈。」
「你送進來的人,哪個是省油的燈,且看吧。」將身子至於卧榻上,唇角上的淺紋波折出一道無痕的嘲弄,沈弼月拂過卧榻前的一面鎏金蜻蜓玉面鏡,鏡中的人早已不復當年,她感嘆自己的人生就這樣無度的揮霍給了沈家,自那年梨花敗落,芳菲散盡,她就再也走不出寒冬了,就這樣一年又一年,自己從入宮的妃嬪熬到了太后,她失去了很多,卻再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
沈弼言又交代了一些事,比如細心擇選一些人按照他的安排教導楚傲寒,把他精心挑選出來的人都安插到鳳儀宮,等等之類的,沈懷風聽著只覺心驚,她貓起身子想要再聽得仔細一點,想再聽聽這沈弼言還有些什麼安排是她不知道的。
「誰在那裡?」身後一把脆伶伶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沈懷風一驚,立即從地上坐起來,翻身就衝到了另一側,這一舉動也驚動了殿內人,兩人對視一秒,立刻知道自己剛才的談話全部都被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