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有古怪
楚傲寒的身子逐漸康復,也不枉費她一番不眠不休的照顧,雖然說話還不利索,可終究還是能從損壞的嗓子中發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斷句,這還是很讓沈懷風感到欣慰的,也真實的感受到前世的家人照顧病重的自己是多麼的辛苦。
因為楚傲寒嗓子無法說話,所以他有任何的傷痛都只能靠感覺,晚上也只能假寐片刻,但怕他會因為高燒不退就這樣睡死過去,沈懷風和蓮心等人就這樣照顧了許久,她也練就了獨特的技藝,只要楚傲寒一個眼神她就能知道他是要吃飯還是要如廁,連蓮心都誇她照顧人是一把好手呢。
喜滋滋的坐在鞦韆上,隨著風一起忽上忽下的飄蕩,空氣中乾澀的塵粉鑽進她的口中,嗆得她一下子差點沒坐穩。鞦韆的力道隨著她的一聲咳嗽戛然而止,沈懷風皺了眉看向背後幫她推鞦韆的楚傲寒嚷道:「怎麼停下了,我還沒說停呢。」
誰知楚傲寒鼓了臉,像個小包子一樣白嫩嫩的臉頰上寫滿了不開心,用恨恨的眼光瞪著沈懷風,明明說好了輪流換著推,誰知她一坐上去就跟生了根似的,完全把自己當成推鞦韆的苦力了。
這小小少年經過她的一番調教,褪去一開始的戒備與警惕,逐漸顯露出他這個年齡該有的脾性,會任性,會淘氣,還有動不動就生氣的壞毛病。
他繼續鼓著臉,氣呼呼的蹲在一旁不願搭理他,他不蹲還好,一蹲只讓沈懷風想笑,她哈哈一笑對著蓮心嚷道:「蓮心你快瞧,楚傲寒鼓著臉蹲著像不像一隻小青蛙。」
蓮心正在園子中採摘冬季前最後的柑橘,那是一棵從御花園移植過來的柑橘樹,一開始瞧著覺得那花兒小小的白白的帶著甜膩膩的香味很是討人喜歡,於是乎沈懷風就濫用了一把皇后的職權,命人將這棵樹移植到了她的宮裡,到了秋天才發現這居然是棵橘子樹,當即覺得有一種中獎的感覺,想著冬日裡窩在暖爐邊吃自己種植的橘子是最幸福不過的事了。
採摘了一筐黃澄澄圓滾滾的柑橘才走到笑的前仰后翻的沈懷風面前道:「小姐,您要是再欺負皇上,到時候那尹侍衛可第一個不放過您了。」
「別想在皇上皇後面前污衊我。」一聲幽幽的男音從身後的灌木叢中傳出,把在鞦韆上笑得花枝亂顫的沈懷風著實嚇壞了,一個翻仰整個人跌在了潮濕的草叢中。
沈懷風苦笑一聲,這個尹子都,說好了叫少在皇上身邊轉悠,此時本該在訓練暗部的他卻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鳳儀宮,他是不是真的很閑啊,這樣神出鬼沒的早晚要嚇死人。
丟下柑橘連忙將沈懷風扶起來,蓮心不甘示弱的回道:「奴婢可不敢在皇上面前污衊御前的侍衛,只是尹侍衛成日神出鬼沒的沒得嚇壞了我家小姐。」蓮心哼一聲抓起一個油亮美味的柑橘就往灌木叢中一丟,悶悶一聲再也沒有動靜隨後就聞到甜香的柑橘味在四周蔓延開來,再後來就從灌木中飛出一坨橘子皮來砸在蓮心的腳下。沈懷風揉揉摔壞的屁股拉起蹲在一旁的楚傲寒,兩人選了一處遠離戰火但又能近距離觀賞兩人世紀大戰的位置。
兩人平日總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願意多退一步,總要在這場有聲的硝煙中拼個你死我活,蓮心這是不會武功的,要是會只怕他們二人早已大戰八百回合了。雖然一開始的會晤不是很愉快,但至少大家現在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有什麼問題不能坐下來解決呢?非要說話夾槍帶棒的,顯得多沒有風度啊,她一開始和楚傲寒之間也有很多齟齬,但一起經歷生死後結了同盟關係后,相處就變得簡單多了,所以說要和平共處才行啊,沈懷風一邊伸手捏著楚傲寒那張臉一邊這樣想著。
蓮心見自己丟出去的柑橘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更是上火,索性心一橫將整筐柑橘一股腦的倒到了灌木中,來不及阻止蓮心的沈懷風只能在心中大聲嚎道,我的橘子……
這才聽見哎喲哎喲的叫聲,從灌木中跳出個黑衣勁裝男子來。
「你幹什麼啊。」尹子都氣得直跳腳,看著眼前那張得意的臉,恨不得狠狠給她一掌以解心頭怒氣。
「喲,我當是誰,原來竟是御前侍衛尹大人,奴婢還以為是哪來的老鼠,鬼鬼祟祟的躲在灌木中不以真面目示人,還偷聽別人說話。」蓮心吐了吐舌頭,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模樣。
「你說誰是老鼠。」尹子都臉色漲紅連聲音都啞了幾分,蓮心不甘示弱回道:「誰問誰就是老鼠。」
「你……哼。算了,不和你置氣,沒得失了身份。」尹子都扭了頭又躲到了灌木中。
「哼,我才懶得和你置氣呢,在你心中我不過是個聒噪的陪侍丫頭罷了。」蓮心一瞬間哽咽了一下,遂即也轉身離去了。
沈懷風的目光在兩人離去的方向來回梭巡著,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臉,躲在灌木中的尹子都覺得后脊微微發寒,他摸了摸後頸,望向蓮心的遠去的身影,唇角淡出一絲淺笑,淺到他都沒有注意到。
自己的臉被捏得生疼,楚傲寒一掌拍掉那雙爪子,起身就往裡屋走,自己本來是在看書,卻被她拉著說什麼勞逸結合,推了半天的鞦韆也沒玩到,還讓他在一旁看了許久的白戲,無聊,還不如回去看書,他輕咳了一下,嗓子里暗啞的感覺讓他覺得不舒服,像是有一隻小鉤子一下一下刮著他的咽喉。
聽到他的咳嗽,沈懷風就知道他的嗓子又難受了,從腰間的荷包中拿出一顆糖球,晶瑩的綠像一顆百年的祖母石,這是她參照現代的薄荷糖做出的潤喉糖,新鮮的麥芽糖加入薄荷葉子揉成的汁水,比葯好吃,而且確實有緩解嗓子痛的效果。
不知是不是被她捏的太用力,楚傲寒的雙頰微微發紅,他一手接過那粒糖,含入口中,清涼感頓時充盈口腔,平息那令人厭惡的疼痛感。
餘光瞄到不遠處站著的人,青綠衫子,高瘦的文弱書生模樣,靜靜低頭站在遠處,差一點就與身後的翠柏青松融成了一處風景,沈懷風知道那是楚傲寒的少師,江承來了。
江承原是沈弼言的門生,沈弼言一向廣納人才,以前在沈府的時候女眷少有時候能見到這些沈弼言豢養的門生,她只是聽說過這些門生在朝堂之上大多碌碌無為,多在門下省與地方任職,而六部中也只有沈弼言的兩位胞弟在職。
從表面上這些門生的職位都不高都是底下辦事的官員,有的甚至可以說是被埋沒了,可仔細來算,他們手中掌握的卻是國家的命脈,雖無高職但手中實實在在抓住了權力。中書省有決策權,可門下卻掌握著否定權,一旦事出突然,只要門下否決,中書就沒有任何辦法,一旦皇帝倒台,門下省只要結合六部,可以直接跳過張太傅掌握的中書行使權力。
想來先皇病逝,秘不發喪,提前推立新君也是這樣的程序。等到事情成熟,那些端坐高位的決策者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改朝換代就已在眼前。
沈弼言比張太傅高明就高明在,他願意給機會給任何人,只要他有能力,他都願意給機會。可張太傅不同,他太清高,他更願意與高官結交與名門相處。這就是他沒能搶得先機的原因,也許政治手段他有,可論起用人,就略顯不足了。
江承恭敬的向沈懷風跪拜,等她說起身才托衣起身。
「江少師,多日不見了。」垂眸,去細看他身上的一枚玉佩,成色普通,好像沒什麼特別的,身上的布衣也是極普通的料子,若不說真是沒法把他和天子少師這一官職聯繫起來,他那瘦高的模樣倒是像極了電視劇里那些家境貧寒的文弱秀才。
感受到沈懷風的目光,江承不卑不亢回道:「微臣家中要事纏身耽誤陛下是臣的罪過,還請娘娘責罰。」
「江少師乃是帝師,何來罪過,不過既為帝師自然要為陛下分憂,若是有什麼二心,這天下的讀書人多的是,為皇帝講學,不是一定非要是江大人。」沈懷風目光幽深,她知道江承是老狐狸的人,本想著自己給了他看顧朝堂的職責,他卻得隴望蜀,如今非要將江承送到楚傲寒的身邊,還指定江承教習一些仁政德行,從表面上看教年幼的皇帝學習仁政沒什麼不好,為明君者自然是要有一顆仁愛之心,只是如今的朝堂局勢是不允許楚傲寒有這些多餘的猶豫和仁愛的,生死之前必須要有君王的殺伐決斷才能壓得住這滿朝的老狐狸才行,這朝中重臣個個都不是吃素的,總想在這混亂的局面中討一杯羹,若楚傲寒真的遂了他們的心愿長成個軟弱無能的君王,到時候自己與他不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們烹煮了。
「以後,指導皇上要盡心儘力,畢竟皇上才是你的主子,帝師不是誰都能當的,江大人你懂了么……」她頓了頓,沒再說話。
江承跪著一直都沒動,他也不敢抬頭去看沈懷風的臉,一陣風吹起院中零落的枯葉,刮捲起小小的旋風,他的面上毫無波瀾,沈懷風有些心虛,她不確定自己的話對眼前的江承起沒有起作用,她並不了解江承,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被老狐狸派來,只是她想,自己總要為將來做好打算,一旦楚傲寒被心懷叵測的老狐狸培養成無能之輩,到時候她的下場會是什麼?變成年輕的太后?還是被一同暗殺在皇宮之中,亦或者楚傲寒被好事者推翻政權,自己跟著他一起被下獄屠殺?
未來有一萬種可能,但能讓他們一起活下去的可能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