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袒露心扉之議 第十二章

  大地回春,溫度漸暖。我打開窗感受春雨過後,夾雜著泥土清香的氣息。可惜刺鼻的尾氣也趁機侵襲鼻腔,真晦氣。忙關了窗。

  那場酒會過後,我的手機開始頻繁振動響鈴。許久不聯繫的三大姑八大姨,甚至曾經只一面之緣的同校之友不知道哪裡搞來我的手機號,三天兩頭噓寒問暖拉近乎。我不耐煩靜了音,把手機放在一邊不再理會。有時也會擔心有什麼重要的消息被漏掉,瞄幾眼來電顯示,恰好看到許久未聯繫的,叫我無法忽視的那串號碼。

  母親的來電。

  我斟酌良久,盤腿依靠在床頭,回撥了母親的號碼。一秒兩秒三秒,我默默計數時間,直到接通電話,卻如鯁在喉無法言語。良久,那個溫慈清冷的韻味女音熟悉回蕩在耳畔,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一樣,她總喊「小連回家吃飯,小連不要闖禍,小連聽話」,而現在,她張口就是「幫我個忙」。

  「媽」我顫巍巍喊了這個稱謂,對方也沉默很久,而後溫軟著語氣又重複了一遍「幫媽個忙」。我呼了口氣,壓抑情緒泛濫,問「什麼忙」。難免有點心灰意冷,這種無意出了風頭之後的聯繫,免不了夾雜是非利益。親情已經無法維繫我們之間的關係了。我沉著臉聽完母親所謂的「幫忙」,回了個「我考慮一下」便掛了電話。

  這是母親第一次有求於我,這也是我第一次先掛斷電話。依靠親女兒與沉沒所謂的關係給母親介紹認識希爾頓人事高管景尚淺,只為給她那個沒有血緣的女兒覓一份體面的工作。

  我癱倒在床上,目光獃滯。不知是不是最近受到的刺激有點多,當下對這種鈍刀傷害已經麻木。我思來想去,跳起來抱著枕頭走下樓梯又繞到沉沒那邊的樓梯上。沉沒察覺到我的出現,蓋上電腦坐到床邊,示意我坐過來。

  以往我還會刻意保持距離,可眼下已經沒有那個心思。他見我毫無防備之心坐了過去,忽然用胳膊推我倒在床上,支起腦袋打量我獃滯的神情。

  沉沒也不愛開大燈,床頭白熾燈光僅能照射到周遭筆記本區域,床上的兩人則沉浸在黑暗中,一個無神一個有意。我轉動沉重的身體面向沉沒,黑暗使我無法看清他的面容,但那股常年不變的清香沐浴露味道成為我確認他的標誌。我問「你知道什麼是走後門嗎」。沉沒說知道。我又問「你給人走過後門嗎」,他癟嘴「你要給誰走後門」。

  「我媽的另一個女兒」我說完這句話,莫名覺得好笑,仰頭對著他問「是不是很好笑?」他沒回我的話題,只輕輕拍我後背。「太荒唐了」我嘟囔著「親情不是血濃於水無法分割的嗎」,沉沒打斷「親情只是一種感情」。我好奇看著他「親情只是一種感情,卻蘊藏著偉大的母愛和深沉的父愛,這個世界不是這樣告訴我們的嗎」。

  「我愛你」他忽然冒出這句話「命都能給你」並自然而然摟我在懷裡「這並不偉大也不深沉,只是我的一種感情」。我語塞半晌,愣怔得望著他,滿腦子都是「什麼是愛,什麼是感情,為什麼人跟人要以情感為羈絆捆綁在一起,為什麼他說他愛我」。

  九年義務教育告訴我,你要團結同學助人為樂,你要尊敬長輩孝敬父母,你要成為社會棟樑人才。可社會現實以沉重的打擊屢屢推翻這種觀念。明裡暗裡勾結詆毀的同學我應該怎樣助人為樂,以親情為籌碼指示我為之利用又算什麼父母,無人在意的連理枝顛沛流離於大街小巷,尋不到生活的意義如何成為社會棟樑之才。

  「沉沒」我不知何時啞了嗓子,低低喚他名「其實我一直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從大學畢業之後我就迷茫了,參加過許多種類的工作,卻總因無法融入團體被勸退離職,然後我待在出租屋裡整日整日思考我的問題出在哪,想了好多年才大致想清楚,你知道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因為,精神疾病患者,本就不該,在正常社會生存。」

  這是我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說出我爛在心裡數年的話。我是個病態的人。在我第一次意識到我的想法與同齡人截然不同時,就已經隱隱感覺到不同。那是父母正式離婚後,我上高一那一年。

  我說「我無數次拿小刀划手腕動脈,只為了頭痛發作時轉移注意力減輕痛苦;我不敢直視任何人的眼睛,逃避人群自我隔絕,只為了掩飾我與別人無法交流的尷尬;沒有人理解我日復一日坐在課桌前背誦那些枯燥乏味到讓人想吐的學科知識時,痛苦到想要自殺;沒有人懂我看似成績優異遺世獨立的背後,那顆毫無生機的心」。

  「那不是你的錯」

  「那造就了現在的我」我低下頭「我沒有朋友,沒辦法像其他人那樣擁有正常的朋友關係;我沒有家人,沒辦法像其他人那樣做事不計後果;我沒有自我,我不知道為何活在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是毫無意義的,做什麼都會令無數的人不滿意,我活的很被動。」

  「我甚至」我思慮良久,抬起頭正視沉沒「在懷疑我應不應該幫我媽賣這個人情」,按我本人簡單的思維來說我不會賣這個人情,但是人情世故又在不停抨擊我,尊重父母助人為樂才是正常人有血有肉的表現。我並不是冷漠無情的那種人,至少在我自己看來我從始至終一直保持著善良。但高中舍友鹿寶那句「你心機好重」不斷反覆刺痛我對自己的性格定位。

  鹿寶是我們班最受歡迎的女生,也是我所見過了最正常穩定的普通人。我曾一度以她的標準去建立我正確的普通人價值觀。可我最後失敗了。所以現在的我反覆懷疑自我和她人,在母親那句輕描淡寫的「幫我個忙」的打壓下,懷疑人生並推翻了所有人們認同的正確價值觀。

  沒有人是善良的,沒有任何親情是不由利益支撐下來的,沒有任何朋友會無緣無故靠近你,沒有任何愛情,禁得起時間考量。沉沒已經換了姿勢,他將手搭在大腿上,食指不停上下擺動,碰到褲子布料又遠離,滴答滴答反覆重複。好像在計算時間的流動,他不說話,他的手指在說話。

  「連理枝」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此刻我非常在意沉沒的一言一行,屏神凝息側耳傾聽,他這個無意中知曉我全部灰暗心態的男人,會對我如何評價。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只有個偶爾聯繫的弟弟,沒辦法理解你口中的父愛母愛」

  我沉默。

  「至於朋友戀人以及社會什麼的,其實你大可不必在意什麼普通正常的人為標準,做你想做的,喜歡就努力去做,討厭就拒絕遠離,沒必要勉強自己成為你想成為那種正常人,沒有人是正常的」。

  我若有所思。

  「現實社會是人與人生存財權的較量,殘酷的遊戲規則絕對會淘汰很多不遵守規則的人。你的稜角還沒被社會磨平,自然沒辦法參與這場遊戲,這並不能代表是你的問題。等你見過更多的人與事,你會豁達明朗很多。」

  「是嗎」我將信將疑。

  「起碼,我現在很後悔沒有再早一點認識你」沉沒調笑「你被自我禁錮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脫身,又等不來解救你的人,才會迷失方向」

  「我還有救嗎老師?」

  「永遠有的救,堅持做好你自己就行,我會無條件站在你身邊的」他扯起曾無數次對我假笑的那張臉。昏暗的房間讓我看不清他面部表情,但眼睛中反射的白熾燈光如閃亮的夜空星,熠熠生輝在我心中,點燃了我莫名升起的一絲希望。

  「那你幫我給走個後門吧」我拍了拍沉沒肩膀「如果可以的話」又不確定得加了後面這句話。沉沒長長舒了口氣「你開心就好」,而後懶癱在床上,彷彿剛剛經歷了什麼世紀大戰後的身心疲乏。

  我呵呵笑著「至於嘛,跟你聊個天聊的跟腎虧了一樣」,沉沒笑了起來,那是我至今為止第一次由心而發感受到的,沉沒最真實的快意。他沒有再用平常那種魅惑低沉嗓音說話,而是換了一種特別放鬆的奶音本音,他說「萬一哪句話思路不對,我真怕你的腦筋又轉些拐不回來的彎,那得把你折磨成什麼樣子啊」。

  我感覺心臟被命中一般,一種前所未有的神秘感再次侵襲我腦海。跟那次火車上那個男孩的一句「姐姐,再看要收費了呀」重疊再一起。這種感覺太獨特並且讓我印象深刻了。仔細想想,沉沒的聲音確實跟當時那個聲音如出一轍。我瞪大瞳孔,忽然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那天那輛火車」我結結巴巴「那個人」我又聯想到景尚淺曾經和我說過的那句話,火車上同我見過一面。我不可思議指出「你就是那個男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的的確確是他兩!景尚淺和沉沒!在那輛火車上擁吻!被我撞見!那個凌晨!這樣就對的上景尚淺的話!也更好解釋沉沒為什麼會在車站網吧與我相識!他知道我那天出發前往奈爾!

  他到底什麼時候與我現實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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