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美人封驍
驚蟄，不宜安葬。
封雲謠在院里折了一條桃枝，坐在房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案。
青蘿端來了一盤分好的梨放到桌上，低垂著眉眼在一旁候著。
離封雲謠回來已經過了好幾日，封嫣兒被廢一臂的事兒已經傳遍了封家，院子里的人安分了許多，生怕出了紕漏被大少爺擰斷脖子。
「最近外面沒什麼事兒？」封雲謠拿起盤邊的竹籤刺了一塊梨放進嘴裡。
這幾日里，她一點兒也沒聽到封家要辦葬禮的消息，沒見過一個穿孝的人，這也太古怪了。
青蘿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道：「奴沒聽說外面發生什麼事，不過，小姐近來身子見好，若是覺得院里悶，倒是可以出去走動走動。」
「也是。」封雲謠將竹籤擱回盤邊，看了青蘿一眼，也不多話，手裡單攥了一條桃枝，站起身走出了院子。
她對封集誠等人的葬禮沒有很好奇，也就是隨口一問，但是連著躺了幾日，骨頭都快軟了，她也想動動。
她住的是一個兩進的院子，門口橫著一條石砌的長道，一眼望不到頭，像後世的宮道。
封雲謠是沿著這條石道走的，路過了許多地方，景緻、院落，她遇見過許多人，飛的，走的都有，就是沒見過一個像家裡死了人的。
「雲謠。」
封雲謠聽見有人在叫她，循聲望去，一個種樹的石檯子上坐著一個老人，鶴髮長髯，精神矍鑠，不怒自威。
這正是行二的北冥院長老，封集誠的親爺爺。
封雲謠應了一聲「二爺爺」。
二長老目光挪向封雲謠身後，不明顯地蹙了蹙眉頭：「驍兒也來了啊。」
封雲謠扭頭看去，是一個好看的少年，
墨色的頭髮微卷，有些蓬鬆，讓人忍不住想揉，革質的髮帶綴著一排細窄的銀片。皮膚很白，在陽光之下隱隱發出玉石的光澤，眉眼如畫，骨相亦如精雕。
美，像絕世的美人圖，人間找不到的存在。
少年的眼神很淡，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自帶一股傲然，並不讓人討厭，只覺得難以親近。
是了，仙人就是這般遙隔雲端，不食人間煙火的。
「過來，坐！」二長老拍了拍兩側的石台，盡量表現出和藹慈祥的模樣，但氣場過於強硬，還是像拉人過去訓話一般。
封雲謠走過去很乖巧地坐到了他的旁邊。
而少年則是看著二長老，搖了搖頭，拒絕道：「臟。」
二長老愣了愣，繼而微微點了點頭，他正好不想這孩子在場呢，
不過，
這孩子似乎沒有要走的意圖。
三人沉默了一下，
封驍突然眉頭一皺，往旁邊挪了一步，抬手用靈力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淡藍色的透明屏障，將他整個人隔絕開來。
封雲謠正不明所以，一絲血氣鑽入鼻息。
四個人抬著兩具屍體走來，路過他們時停下腳步，統一朝著他們躬了躬身，封雲謠看到了，死去的兩個人正是封集誠的跑腿小廝，也就是荒山之上跪地不起的兩個。
死狀很安詳，死前應該沒受過折磨。
「你回去勸勸你哥，人要學會適可而止。」二長老眼裡隱隱有些怒氣。
封雲謠不假思索接道：「什麼意思？」
二長老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回話，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她的臉。
封雲謠心頭一沉，分明兩人什麼都沒做，她卻忽然覺得自己像撼樹的螻蟻。
場面一度僵持。
「你們北冥院做的事兒，與這些娃娃有甚相干的？老二，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又一個鶴髮老人拄著雕龍木拐從石道走來。
這正是四院行一的天玄長老。
封驍：「爺爺。」
封雲謠：「大爺爺。」
大長老樂呵呵地點了點頭，伸手穿過封驍設的屏障，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落在封雲謠頭上的木簪上，道：「驍兒，你帶雲謠去買些小姑娘家戴的頭飾吧。景元這品味，忒差了些！」
說完兀自坐到石台上，大有要跟二長老促膝長談的架勢。
兩個小輩立刻起身道了別。
等走到已經看不到石台里那顆樹的樹冠時，封驍的腳步慢了下來，偏頭打量著封雲謠，從盤的髮髻，髮飾，到臉上的疤痕，再到衣服的形制，上面的花樣。
很仔細。
看完，認真地評價道：「不好看。」
封雲謠並不排斥封驍，他以前給原主丟過傷葯，況且她這一臉傷痕確實比不上人家這仙人之姿，一時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驍哥你怕不是瞎了吧，這叫不好看？這分明是奇醜無比。」
聲音很軟很糯，稚氣未脫，帶著一絲奶味，說出的話倒是令人咋舌。
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四五歲大，很漂亮，短手短腳的像個奶糰子，他身後跟著一個侍女，狼狽地追了上來，彎下身子按住奶糰子的雙肩，神情自責地喊道：「驍少爺，二小姐。」
封雲謠眼瞧著封驍的臉色沉了下來，看奶糰子的目光如同人生最大的污點。
封驍：「嘴堵住，帶走。」
奶糰子立刻暴跳如雷：「封驍，你個王八蛋，我詛咒你……唔唔……唔唔唔……」
奶糰子話還沒說完，被侍女一把捂住嘴，順便將人拎起來，夾在肋下，大步往回走。糰子還在張牙舞爪的揮舞著自己短小的四肢，拚命掙扎。
封雲謠發自肺腑：「這孩子還挺有個性。」
封驍：「呵。」
封雲謠：「……」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因為性格不夠古怪，而與旁人格格不入。
封家很大，外出的偏門便有許多，兩人擇了最近的走，出門之前，封驍給封雲謠戴了一頂冪蘺，說是防止嚇到旁人。
那道門出去，正好是金陵城的朱雀街，人煙阜盛，街市繁華，與封雲謠原本世界的封建王朝頗為相似。
兩人一路走來，街上半數以上的人都在看他們。
準確的說，是在看封驍。
人們都知道金陵城封家，有一個天才封景元，有一個廢物封雲謠，有一個美少年封驍。
封驍能出名，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於他的姐姐封妙。
據說，那是一個舉世無雙，風華絕代的美人。
傳聞她十七歲時，已是傾國傾城，到了「嫣然一笑，萬物失色」的地步，她也發現自己長得美，整日沉迷照鏡子，對著鏡像茶飯不思，日夜不離，最終病死鏡前。
成為史無前例，「把自己美死」的第一人。
這個姐姐的存在，給封驍的容貌鍍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故而聞名。
想到這兒，封雲謠覺得，大長老一脈，似乎奇葩很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