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傾歌
若南山下,淇水河畔,有一大片楓林,楓林四周河網密羅,奇岩鬼石遍布,赤尾村就在這片楓林中,村中人鮮與外界來往。赤尾村並不小,人丁確甚稀少,因為本就地處偏僻,靠近幾個市鎮雖然都聽過這村子,但很少有人到訪過村子。
傳說赤尾村裡住的都是些得了絕症怪病的人,為了不拖累家人而去避世而居的;也有說那裡住的都是些極為醜陋的人,因為自卑而與外界隔絕;另還有些那裡人吃自己小孩,還有年老之人的肉,都是些嚇自己家孩子的混話罷了。
其實時逢亂世,有若干文人義士懼世道險惡,恨奸雄霸道,雖有經世濟民報國雄心,實難實現。才子們不願諂媚奸佞,更難苟活。起初有十人眾攜手齊去隱居這山下楓林之中,號稱楓林十秀,一二十年間,亦有多數在世難以生計的文人,也紛紛踏著後塵,避世而居。
魏吟歌就出生在這赤尾村。魏父及魏母都在十秀之列,二人情投意合,就結為夫妻,先年得一子,自是悉心教養。夫妻年過4旬時,又生下一女,小女兒才智敏捷,長到5歲,就已能詩能文。
楓林中後來來了一位無姓無名的隱士,此人不通文墨,卻是擅長武藝,並且有法術在身,村中人得到他得保護,對他也十分尊重。
吟歌和同村少女松果自**好,倆人又喜歡探險,早在楓林里野了百八十回,那位高人也是十分喜愛這兩個聰敏可愛的孩子,後來就收為徒弟,傳授她們武藝。
桃源歲月靜,任它外面山河破碎,小村中依然安穩,雖不能富貴,但總不至於挨餓受凍。且說這日是正月十五,已到了魏吟歌14歲生辰,阿爹去臨近的尋陽縣城去置辦上元節的貨物,村子每年這日都有祭神慶典,順便給吟歌買生日禮物,前一晚就告訴了,吟歌開心的一夜睡不著,結果睡到快晌午才起來。
爹爹的面都沒見著,一個人坐在房間生悶氣,阿娘見了直笑。吟歌跺腳說:「爹爹說好要帶我去買禮物的,這不等人家睡醒就一個人走了。」
阿娘又嘲笑道:「也不知道誰家懶丫頭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連圈裡的豬仔都自愧不如!「吟歌又羞又氣,一頭扎進被窩裡亂滾起來。
「對了丫頭,今日你生日,你阿爹出去要到傍晚才回得來,家裡菜蔬沒有幾樣了,過節還有客人鄉黨來串門,你去約了莫叔叔家的松果,一起去後山幫阿娘再采些野菜回來。」
吟歌聽說就答應著出門了,算起來有些日子日沒有見到松果了,過年閑暇一直在家裡跟著爹爹練習劍術武藝,只有那日去拜年匆匆跟她互相問了好,也不知道她最近怎樣,武藝有沒有長進。
松果兒家在村子溪水下游,距離吟歌家並不遠,路上看到村裡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們都在幫著張羅祭神,剛抽嫩芽的樹上都用彩布裝飾,四處掛滿燈籠,夜晚的時候會有樂隊奏樂,村民還會將祈福的木牌也掛到樹上。
松果兒家就在溪邊,一片竹子後面就是了,吟歌不等敲門,一邊跑便一邊喊起了松果。
松果也是個愛鬧的,本還在家中廚房看著母親包湯圓流口水,一聽見吟歌喊自己,顧不上多看兩眼案板上的糰子,就跑了出去,倆人拉著手敘了會兒話,馬上就要往後山去,莫嬸嬸還在裡面喊說,要留她倆吃點心。
春風才拂吹過,山腳下的迎春花就已經開了,看著真是鮮嫩美麗,兩人便折來玩。松果拿著花就往吟歌髮髻里插。
「你可真好看啊吟歌,我阿爹阿娘都說我連你的腳丫子都比不上呢「
吟歌聽說也把手裡的花別到松果頭髮里:「那可真是胡說八道,松果當然是極好看的姑娘。「
說完倆人頑笑了一陣,才去采野菜,倆人又見山石處有新鮮長出的蘑菇,就想采些回去,剛拎起小鏟子,忽聽得一聲野獸嘯叫,兩人都嚇了一跳。
「這怕是大蟲下山了,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松果急道。
吟歌點點頭:「雖然是白天,這山中野獸餓了一個冬天,這個時候下山覓食也是不奇怪,倘若真是老虎,我們兩個小孩子是很危險的。」
罷了就忙往村子方向跑。一眨眼的功夫,一隻巨大的身影一躍,竄到松果面前。松果嚇得哇的叫了一聲,一下子跌坐在地,吟歌一看,果然是一頭猛獸,只是生的十分奇異,並不像是大蟲。
那猛獸渾身鮮紅毛色,又有灰色鬃毛在背,齒爪鋒利,獠牙森森。一雙吊眼凶神惡煞。吟歌在一旁也陷入慌亂:「只能大叫,松果兒快起來跑!」
松果哪裡還站得起來,一雙眼睛只盯著那猛獸,面無血色,牙關打顫。吟歌見此情景,直覺松果危在旦夕。
那獸垂著涎水,盯著眼前的獵物,又餘光瞟了瞟吟歌,應該是料定這兩個人必然沒有什麼戰鬥力,今天可飽餐一頓了。便嗷叫著撲向了離自己最近的松果。
吟歌抽出隨身帶的用來鏟野菜的小匕首,身子一躍,跳到了猛獸脖子上,一隻手狠狠攥住它的鬃毛,另一隻手就用匕首猛刺它頭部眼部。
那猛獸可能被吟歌的動作駭到,只能搖頭嘶叫,一邊抖動身體想把吟歌從身上甩下來。吟歌騎在猛獸脖子上,死死抓住它的鬃毛,大叫道:「松果!快用木棍戳它的眼睛!」
坐在地上嚇呆的松果這才醒轉過來,看到身旁果然有一個蛇般粗細的枯樹枝,忙起身撿起來,那猛獸被吟歌用匕首刺傷了眼睛,到處瞎撞,松果大著膽子握著木棍接近,徑直朝那野獸眼睛扎了進去。
那猛獸慘叫了一聲,一下兩下三下,松果死命刺過去,終於,那獸應該是被疼暈了,倒了下去,嘴裡還是不斷呼嘯著吐出白沫,綠色的眼睛半睜,露出森森地凶光。
吟歌從它脖子上跳下來,看著野獸還未斷氣,拿著手裡地匕首就要去割它喉嚨。
「快躲開!「不知誰在遠處大聲叫道。
猛獸旁忽然雷光一閃,地上憑空擊出一個坑,頓時塵土四濺,鳥獸四散。吟歌和松果閃避不及,倒是淋了一身草沫黃土。
吟歌撲去臉上雜物,再仔細看,卻見一名陌生男子在猛獸屍體前蹲了下來。來人著一襲藍色衣袍,銀冠束髮,面無表情,眉眼清冷,嘴唇像是沒有血液般的梨花白色。
片刻又有兩名男子追了上來,兩人皆是身形魁梧,不苟言笑,三人看樣子都不是村子里的人。
藍衣男子見那猛獸已經口吐血沫奄奄一息,方放心似的長長吐了一口氣。
「這凶獸十分危險,你們可曾受傷?「男子問吟歌道。
吟歌沒有說話,警覺地搖了搖頭,眼下只有自己和松果兩人,面對不知來歷的三名男子,心裡有幾分懼怕。
少年看了看她們倆,確實只是兩個小姑娘,旁邊還散了一地野花,又看見吟歌手裡藏著匕首,這才注意到那窮奇獸是被這個姑娘殺死。
少年心內存疑,暗暗探了探她們的氣息,的確是凡人沒錯。便向她們道:「山裡猛獸出沒很危險,你們還是早些下山吧。」
吟歌細看這男子,許是因為相貌清俊,看起來不超過十五六歲,表情總是冷若冰霜,渾身也散發著清冷的氣場。男子沒有佩戴兵器,穿戴簡單卻雅緻,看起來不像是習武之人,剛才的雷電之術卻不知是不是他所發。
另外兩人面容堅毅,眼神銳利,身形魁梧,腰間佩劍,定是武功高強之人。其中一人面色黝黑,五官俊朗,另一人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這二人明顯在看藍衣男子的眼色行事。
「你們是何人?怎會闖進我若南山?」
藍衣男子不語,一旁隨從微微躬身,悄聲道:「國師,既然這次殺滅凶獸任務已經完成,不如早些回宮復命.」
男子微微頷首,心內雖然還是在意這兩名誅殺窮奇的普通女孩身份,還是轉身準備離開。吟歌上前攔住他們道:「你們能到這裡,說明已經破了山中結界,還請幾位交代身份,保證不會與外人知曉我赤尾村所在。「吟歌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匕首握緊。
這幾人來歷不明,隨意就闖入山中結界,倘若是惡人,這一旦通曉了道路,則村中安寧將不復存在。
黑面男子上前擋住吟歌,沉聲道:「你二人速速回去,今日之事,不可告知他人。「
看來此人不僅不會給保證,反而威脅自己來了。吟歌心想,對面三人,兩名定然是武林高手,那藍衣男子雖然看起來柔弱,但方才法術應該是他所施。
如今即使一對一併不膽怯,但松果實在難以幫上自己,這一對三實在危險,可讓這三人就這樣離開也對村子十分危險,究竟該怎麼辦呢。
思來想去還是要將他們拖住,交給爹爹發落。便又道:「三位既然來到我們赤尾村,今天元宵節,村中有慶典,何不來賞光遊玩一番,我們這裡極少有外人來此,還請三位貴客一定給小女一個面子。」
松果在一旁聽吟歌如此說,也跟著嗯嗯啊啊起來,說村中今日如何熱鬧,人情風物怎樣獨特,村民又熱情好客,見到客人一定要請到家中痛飲三杯才罷。
吟歌聽得好笑,也不知道松果是明白個中厲害在助攻吟歌,還是真心想請三人家中做客,好湊熱鬧,以她的個性來看,極有可能是後者。
黑臉男子見她二人突然嬌聲軟語,一時失了對策,一臉懵得直撓頭。
琥珀眼睛在一旁哈哈大笑。藍衣少年依然面無表情,一副無可無不可得樣子。
吟歌見他們沒有馬上反對,膽子便大了點,撒嬌一般拉住藍衣男子的衣袖道:「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晚了回去趕不上第一鍋湯圓啦!」
不想手剛接觸藍衣男子,卻見他額間亮起一團五彩炫目的光芒,雖然是白日之下,依然斐然奪目。兩名隨從見狀也均大驚失色。
吟歌見狀,嚇得趕緊縮回手來。少年不語,一雙冷眼直盯著吟歌。額間的光芒漸漸淡了下去。
「原來您在這裡。」藍衣男子淡淡說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吟歌。
「國師,的確就是她嗎?」琥珀眼睛看起來有些激動,話音有些顫抖。「
「沒錯「藍衣男子淡淡道。
「那還等什麼呀!趕緊迎接主君回宮呀!」黑臉男子說著就跪在吟歌面前。
「臣迎駕來遲,還望恕罪。」
吟歌驚恐萬分,完全弄不清楚情況,一旁的松果也是一臉不可思議。
藍衣少年沒有說話,身體周圍捲起一股清風,額間復又亮起神光。那五彩光芒慢慢凝聚成一個光華四射的明珠,緩緩飄近吟歌,最後消失在她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