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90章 雷橫夜上梁山泊
將雷橫送的銀子又叢懷裡摸出來,拿在手裡掂了掂,白玉喬自言自語道:「這夯貨,不過是個芥菜籽大小的都頭,出手倒是闊綽。」
旁邊正在掃地的小廝,聞言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白玉喬不滿地踢了他一腳,「你笑什麼?」
那小廝直起身子,臉上的笑,卻兀自收不回來,搖頭晃腦著打趣道:「你盡可出去隨便打聽,鄆城縣誰不知道,雷都頭家財萬貫?這三五兩銀子,在他眼裡,牛毛都算不上根完整的。」
「啊?」
白玉喬滿臉愕然,嘴張得老大,「這怎麼可能?」
小廝嗤笑道:「有什麼不可能的?是老丈你初來乍到,眼裡識不得真佛。」
白玉喬使勁咽了口唾沫,又抓著小廝的袖子問道:「那這雷都頭,可曾成家了?」
小廝皺著眉頭搖搖頭,「這倒不曾,不過也沒什麼奇怪的。俺鄆城縣的好漢子,十個裡面有九個都沒屋裡人添亂。比如說那宋押……」
小廝話說到一半,猛地止住了話頭,擺擺手道:「和你說這個做什麼?反正我勸老丈你一句,這雷都頭,還是莫要得罪的好。」
白玉喬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一個人盤算著。
內室里,雷橫獻寶似地捧出了那支金釵,「俗話說,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娘子天生麗質,本不需俗物點綴,但頭上那支釵子,卻有些老舊了,配不上娘子的花容月貌。在下雖是個粗人,但也見不得這般凡物玷污了娘子的美貌,因此便將這支家傳的金釵送於娘子,為娘子你再添兩分美艷。」
白秀英面色平靜地瞥了雷橫一眼,又看了看他手裡的金釵,輕笑道:「雷都頭倒是有心,只是這般貴重的禮物,奴家實在不敢收。」
雷橫愕然問道:「為何?」
白秀英淡淡道:「正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奴家新來此地,立足未穩,雷都頭若有所求,奴家也是愛莫能助。所以,雷都頭的一片心意,奴家也只能心領了。」
雷橫慌忙道:「娘子多想了,在下此舉,只因仰慕,絕無他意。」
白秀英只是搖頭道:「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奴家見過很多。雖不敢說洞察人心,但也不是個容易被騙的。說難聽些,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雷都頭,有話不妨直說。」
雷橫深深地看了白秀英一眼,一臉認真道:「娘子莫要生疑,若是喜歡,只管拿去便是。只要能博你一笑,便是豁出去我這條性命,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白秀英伸出蔥白玉手,拿過金釵來看了一眼,冷笑著問道:「當真如此?」
雷橫斷然道:「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白秀英卻是冷哼一聲,將金釵扔在地上,「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雷都頭你好大的膽子啊!」
雷橫渾身一震,努力地攥緊雙拳,緩緩抬起頭來,「娘子這般辱我,是何意思?」
白秀英翹起二郎腿,滿臉蔑視地看著雷橫,「雷都頭,人貴自知,老娘不是你這種腌臢貨色能招惹的,明白么?」
血紅著一雙眼珠子,雷橫冷森森地看了白秀英一眼,「你開個價。」
白秀英嗤笑一聲,「老娘雖廝混在這勾欄瓦舍之中,但這身子,卻只被一個人碰過。那個人,你惹的起嗎?想要上老娘的床,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鬼樣子!」
指甲嵌入了手心裡,雷橫獰笑著點了點頭,「臭婊子,走著瞧,用不了多久,我保證你會跪在老子面前求饒的!」
白秀英也毫不示弱,橫眉立目,手指著門外呵斥道:「不想死的話,就趕緊給老娘滾出去!」
鐵青著一張臉的雷橫,招呼也不打一個,便從自己面前殺氣騰騰地走了過去。原本一臉笑容的白玉喬,頓時皺起了眉頭,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急匆匆衝進內室,白玉喬指著白秀英一臉無奈地嘆口氣道:「你這個急脾氣,在東京時已闖下了那麼大的禍事,怎麼還不知道收斂些?」
白秀英臉色也很難看,冷哼一聲,「在東京時,陳郎人微言輕,護不住我。可在這裡,誰能大過他去?」
白玉喬無奈道:「話雖如此,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行當,最怕麻煩。那雷橫,我也打聽過了,不是個好招惹的。」
白秀英咬著銀牙,惡狠狠道:「那好辦,你去尋個馬車,我這就去找陳郎。」
白秀英去找陳縣令吹枕邊風的時候,雷橫也喬裝打扮了一下,趁著朦朧的夜色無人注意,往北而去。
夜幕下的水泊梁山,月色稀疏,水聲輕響,一片靜謐安祥的景象。
聚義廳主座上,林沖看著一身塵土的雷橫,緩緩開口輕笑道:「雷都頭,連夜而來,有何急事?」
雷橫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平穩了下氣息,淡淡道:「倒也無甚大事,只是想請林寨主幫個小忙。」
「哦?」
林沖感興趣道:「雷都頭在鄆城呼風喚雨,稱得上是無所不能,有何事還需在下這個草寇出手?」
雷橫不為所動,只是淡淡道:「我想請林寨主幫我殺一個人。」
林沖笑了笑,問道:「何人?」
雷橫攥著椅背,努力剋制住了胸中的憤懣,儘可能平靜地開口道;「鄆城縣縣令。」
林沖搖頭笑道:「雷都頭,莫非是閑來無事,特意來此消遣在下?」
雷橫緩緩站起身來,手攥在刀把上,瞪著林沖問道:「林教頭,可是不願幫忙么?」
林沖連忙擺手,「不是不願,而是不敢。在下膽小,雷都頭不是不知道。在你面前,我都是戰戰兢兢,不敢高聲。謀害縣令相公,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在下便是生了熊心豹子膽,也是萬萬不敢生此念頭的。」
雷橫冷笑道:「林寨主很怕死么?」
林沖忙點頭應道:「這是自然,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人?」
雷橫林森森問道:「那林寨主就沒想過,熱鬧了我,你一樣活不下去么?」
林沖卻是沒忍住笑出了聲來,「那敢問雷都頭,打算給給在下怎麼個死法?」
雷橫咬著牙,鏗然拔刀在手,指著林沖罵道:「這般囂張,莫非真以為我治不了你么?」
林沖拱拱手道:「話不投機,半句多。雷都頭,夜色已深,請恕在下不敢相留。」
雷橫陰著臉問道:「你這是要趕我走么?」
林沖訝然道:「莫非,雷都頭還想留宿在我梁山不成?在下自然是沒意見的,梁山上千間房屋,總能收拾出一間來。可雷都頭難道就不害怕,我趁機強留下你入伙?」
「你敢!」
雷橫恨恨跺了跺腳,瞪著林沖威脅道:「鄆城的酒店,你不想要了么?」
林沖哈哈笑道:「雷都頭既然打算撕破臉皮,那很遺憾,在下也不願意任人宰割。我知道雷都頭手眼通天,在鄆城說一不二,可你別忘了,那畢竟只是以前。」
雷橫怒道:「現在又如何?」
林沖淡淡道:「現在的你,自身難保,滅亡在旦夕之間,又何必在我面前裝腔作勢?」
雷橫被林沖說中了心事,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氣勢也弱了下來,咬著牙道:「就算如此,你也討不到好!」
林沖輕笑道:「那又如何?」
雷橫頓時傻眼了,不知所措地看著林沖,使勁晃了晃腦袋,聲音里多出了一絲懇求,「你果真不願祝我一臂之力么?」
林沖撫掌道:「雷都頭若早就是這個態度,你我又何必傷了和氣?將相不和,自古有之,並不稀奇。雷都頭與那陳縣令,一個是過江龍,一個是地頭蛇,如同水火,不可相容。恕我直言,我梁山大可坐山觀虎鬥,待你二人分出勝負之後,再做籌謀也為時不晚。雷都頭以為呢?」
雷橫面帶不快,悶聲道:「莫非林寨主以為,我不配與你為友么?」
林沖哈哈笑道:「我心裏面,自然是很願意雷都頭笑到最後的。只是若不趟這渾水的話,哪怕萬一陳縣令贏了,與我梁山而言,也並沒什麼損失。」
雷橫哼道:「可你就不怕我與縣令聯起手來,先剿了你梁山匪窩?」
林沖淡然道:「盡可來試試。」
雷橫胸膛劇烈起伏著,死死盯著林沖,雙眼噴著火一般。
林沖一臉的風輕雲淡,負手抱胸笑容可掬。
「如何,你才肯幫我?」
良久之後,雷橫終於還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服了軟。
認清了現實的雷橫,本來已平靜了許多,可是林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險些氣炸了胸膛。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幫你的。」
「林沖,從今日起,我與你不共戴天!我發誓,或早或晚,必會踏平梁山!」
目呲欲裂的雷橫,氣沖斗牛,恨不得這會兒就衝上去提著刀與林沖拚命。
林沖輕嘆了一口氣,「雷都頭,你這也是當局者迷了。」
強忍著心中的怒火,雷橫瞪著牛眼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