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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林沖走的果斷,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的意思。不止雷橫傻了眼,便是朱貴,也有些跟不上他的節奏了。胡亂對雷橫拱了拱手,便起身去追雷橫。


  雷橫貪財,不是什麼秘密,鄆城縣可以說是無人不知。林沖調查的也很清楚,這間酒樓,是他巧取豪奪來的,非但沒花上一萬貫,甚至一個大子都沒花。


  最重要的是,接受這家酒樓以來,雷橫沒少往裡砸錢,更是耗費了無數心思,可生意只是一般,雖不至於賠錢,但也沒太大的賺頭。林沖願意出兩千貫,其實已經達到了雷橫的底線,只是貪財的本能使然,讓他還想要再都要一些。可沒想到,林沖根本懶得與他討價還價。


  傻愣愣地看著林沖的背影,雷橫下意識地喊道:「請留步!」


  林沖停下了腳,緩緩轉過身來,臉上似笑非笑地問道:「雷都頭改變主意了?」


  雷橫咬咬牙,一臉肉痛地道:「兩千貫就兩千貫,但我要的是真金白銀,而不是空口許諾!」


  林沖爽快地點了點頭,「這自然沒問題。三日後,我便會帶著錢來與雷都頭交割。希望雷都頭也能做個信人,在這期間辦妥轉讓手續。」


  作別了雷橫,回山路上,朱貴面帶疑惑地問林沖道:「哥哥不是說要去東京開酒樓么?可是改變主意了?」


  林沖笑著問朱貴道:「朱兄希望我改變主意么?」


  朱貴臉上,多少帶著些不好意思,撓撓頭道:「一切都聽哥哥的。」


  林沖又問道:「那朱兄,可願去東京看一看?」


  朱貴臉上帶著嚮往,輕輕點了點頭,「以前常聽人說起過不夜東京的種種繁華。不瞞哥哥,小弟早就心嚮往之了。此生若能去東京轉上一轉,便是死也無憾了。」


  林沖莫名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沉重起來,「會有這個機會的。」


  回到山上,天色以暮,林沖派出去的十三太保,也已回來了大半。


  林沖只是掃了他們一眼,點點頭道:「待人齊后,去斷金亭找我。」


  暑熱難當,因此林沖一天里,倒有大半天時間呆在斷金亭上。那裡空曠陰涼,又守著瀑布活水,倒是一處避暑的好去處。


  與扈三娘並肩端坐於亭中,耳聽到水聲潺潺,兩人的心,只感覺從未有過的近。


  扈三娘雖愛舞刀弄槍,但一雙手,卻保養得極好,非但沒有那些粗燥的繭子,甚至比一般女兒家的手都更要滑膩細嫩。


  林沖並沒有特殊的癖好,卻視若珍寶地把玩摩挲著那雙玉手,眼睛里充滿了無限柔情。


  扈三娘臉色微紅,低著頭不敢與林沖對視,神情里充滿了小女孩的嬌羞,哪還有平日里的爽朗?

  兩個人都不說話,卻一直盡在不言中。


  靜謐的黃昏,微涼的夏夜,兩個人雖相顧無言,但彼此間的情感,卻得到了一次升華。


  林衝心里清楚,從今以後,他再也捨不得放開這個女孩的手了。


  扈三娘的芳心早就許了他,否則也不會容忍他這般「無禮」。


  林沖輕輕嘆了一口氣,「三娘,你想要的,是怎樣的生活?」


  扈三娘鼓著勇氣抬起頭來,但只看了林沖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咬著櫻唇嬌柔但又堅定地答道:「天涯海角,只要能伴郎君身側,便是三娘所盼。」


  林沖眼睛里充滿了感動,點了點頭剛要開口,耳邊卻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抬起頭看去,只見朱大山扛著一口大缸,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前面。他身後,自然是其餘太保,每個人手上都或多或少拎著東西。


  林沖一臉無奈地站起身來,看著朱大山氣喘吁吁的在自己面前放下大缸,搖頭苦笑道:「我其實考慮過,將你剔除在外,可又怕你多想。現在看來,倒不如將你留在山上。」


  朱大山擦著滿頭的大汗,憨笑道:「教官讓俺幹啥俺就幹啥,沒什麼好多想的。」


  「你這夯貨,讓我說你什麼好?」


  林沖哭笑不得地指著那口大缸,「說說吧,怎麼淘換來的?這三四百斤扛上山來累壞了吧?」


  朱大山嘿嘿笑了笑,「一點都不累,俺渾身有的是力氣。俺想著,山上的兄弟越來越多,現在還好一點。可等到了冬天,地里上了凍,水上也結了冰,天寒地凍的也沒個吃食,便想起了俺娘活著的時候腌的鹹菜來,雖不算美味,但下飯最合適不過。俺下了山之後,便尋到了一處做缸的鋪子,給人家做了一天的工,換回了這口缸來。」


  林衝心里閃過一絲感動,點點頭問道:「那我給你的一文錢呢?」


  朱大山愣了一下,皺了皺眉頭,又使勁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面帶著惶恐支支吾吾道:「好像是……俺也不記得,給隨手丟到哪裡去了。」


  林沖無語地擺擺手,「行了,你先回去歇著吧。」


  朱大山小心問道:「教官,你沒生俺的氣吧?」


  林沖笑罵道:「若和你一般見識,用不了幾天,我就會被你給氣死了。滾吧!」


  朱大山也是個賤皮子,林沖罵了他兩句,反倒放下心來,樂呵呵的又扛起缸,往後山廚房晃晃悠悠地走去。


  讓朱大山衝鋒打仗他不含糊,但肯定不是塊經商的料,對於這一點,林沖早有了心理準備,因此也並不失望,抬眼望向下一個人。


  狗兒滿臉愧疚地跪倒在地,咬著牙道:「請教官責罰!」


  林沖看他兩手空空,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問道:「為什麼?」


  狗兒硬著頭皮叢懷裡摸出那一文錢來,「俺下山轉悠了一天,可沒一個人願意和俺換。」


  林沖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你走到哪都冷著一張臉,好像誰都欠了你錢沒還一樣,誰還敢搭理你?」


  狗兒老老實實地挨了林沖一腳,咬著牙不說話。


  林沖擺擺手道:「行了,這也在我意料之中,去歇著吧。」


  狗兒後面,是同樣空著雙手的張放牛。雖也一無所獲,但神色卻坦然得很。


  聽名字,便知道張放牛出身貧寒。雖名放牛,但這卻只不過是他爹一個美好的心愿罷了。窮苦人家,能有兩畝薄田種就不錯了,又哪裡養得起牛?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張放牛從小,就是被他爹當成牛來使喚的。又因為他小時候害過一場大病,雖保住了性命,但卻連落下了病根,腦子不太靈光。爹娘在一場時疫中雙雙死去后,他便跟著同村人上了梁山。


  林沖對他,和朱大山一樣本就沒抱什麼希望,因此自然也就談不上失望。只是走過場一般地問他道:「你的錢呢?」


  張放牛揉著肚子道:「俺換了一個炊餅。那掌柜的原本還不肯賣,可耐不住俺百般懇求,差點都給他跪下了,那老財奴才鬆口。」


  扈三娘在旁邊瞧著好玩,忍不住插口問道:「那炊餅呢?」


  張放牛訕笑道:「俺本來想著,帶回山來給教官吃。可捱到了午後,俺實在餓得狠了,便沒忍住自己吃了。」


  林沖不耐煩地揮揮手,「知道你飯量大,一個炊餅頂什麼事?這會兒是不是又餓得狠了?那就趕緊滾吧!」


  張放牛撒著歡跑遠了,林沖不由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自己手下這幫親兵,整體智商真的堪憂啊!


  張放牛後面的劉黑子,非但兩手空空,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渾身上下的衣服,也沒幾處完整的。


  林沖有些麻木地嘆口氣問道:「這是咋了?好好的一張黑臉,怎麼變了顏色?」


  劉黑子滿臉委屈道:「那些臭乞丐,也太不講理了。說好了俺拿一文錢換他手裡的破碗,可俺給了錢,他非但耍賴不給俺,還叫了一幫叫花子來與俺動手。」


  林沖滿臉黑線,氣得說不出話來。


  扈三娘又好奇地問道:「你要他的破碗做什麼?」


  劉黑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俺上山之前,也當過沿街要飯的叫花子。雖說低賤了些,但要趕上好時候,一天下來,倒也能剩下幾個。」


  扈三娘還想要問時,林沖卻終於忍不住了,破口罵道:「滾!」


  劉黑子立即灰溜溜地溜之大吉,跑得比兔子還快。


  看到下一個人,林沖立即不抱任何希望地嘆了口氣。


  黃大山小心翼翼地問道:「教官,俺可以滾嗎?」


  林沖感覺自己已經沒力氣生氣了,只是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


  雙手空空的黃大山,立即如蒙大赦一般,拔腿就跑。


  已經五個人了,帶給林沖的,卻只有無奈與失望。他緩緩抬起頭來,看向剩下的幾個人。


  站在最前面的徐大,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上前兩步,藏在背後的雙手拿出一柄斧子來,「教官,這個,可以么?」


  林沖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說說經過。」


  徐大吞吞吐吐道:「俺下山之後,問了幾十個個人,也沒一個人願意搭理俺。俺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回山。可在路上時,卻撞上了一個樵夫,踩空了在懸崖邊掛著,俺不忍心,便過去搭了把手,救了他的性命。俺本不圖他什麼,他卻執意要謝俺,俺推拒不過,便拿了他的斧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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