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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林教頭巧說三阮

  一聽到阮小七的話,那婆婆更加生氣了,跺著腳又罵道:「那個天殺的災星,好吃懶做的不幹活,整日里就知道廝混賭錢,輸光了屁股又摸回來偷走了老娘的釵兒,準是又到鎮上賭去了!」


  林沖讓划船的嘍啰靠了岸,摸出一貫銅錢來笑著遞給婆婆道:「老人家,你可是誤會了五郎,他這兩天都是在幫我做事呢,這是他的工錢,就由你老保管吧!」


  婆婆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阮小七問道:「這是真的?」


  阮小七愣了一下,旋即連連點頭道:「正是這樣,老娘就收著吧,攢起來給我五哥討媳婦。」


  婆婆這才敢要,小心翼翼地接在手裡。一張皺紋密布的臉,綻開了好似菊花一般,忙不迭地道謝,「多謝這位大官人了,我這三個兒子,雖然有些混賬,但都是有一把力氣的,您以後若是有什麼差事,儘管吩咐他們就是。」


  林沖笑著點頭道:「婆婆放心,令郎們都是好男兒,你將來啊,就等著享福吧!」


  阮小七打斷道:「五哥既然不在家,那李兄咱們去找我二哥去!」


  林沖自無不可,告辭了阮母,朝著阮小二家劃去。


  兩舟并行,阮小七上下打量著林沖,狐疑道:「你為何要幫我五哥遮掩?」


  林沖神秘道:「容我賣個關子,稍後七郎自知。」


  阮小七也不再問,只是悶頭划船,但心裡已起了個疙瘩,但又想到憑自己弟兄三人的本領,便是林沖有什麼陰謀詭計,應該也是無礙,所以又漸放下心來。


  和阮小七袒胸露腹的隨便比起來,阮小二的穿著就要正常多了,頭戴一頂遮日黑箬笠,穿一件棋子布背心,腰系著一條生布裙,正在自家屋后鋤地呢,遠遠地聽到阮小七的呼喊,回過頭去只看了一眼,便讓林衝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忌憚。


  船行靠岸,繫上纜索,阮小七大聲嚷道:「二哥,這大太陽天,好人也能晒成病秧子,你鋤的哪門子地啊?弟弟今日得了一壇好酒,特來請你吃酒去!」


  近前一看,只見阮小二渾身上下,一身的腱子肉,好似銅澆鐵鑄一般的健壯,面帶煞氣,眼露凶光,也不去理睬阮小七,而是滿臉警惕地打量著林沖。


  林沖混若無事一般地笑道:「在下王雄,東京人氏,見過阮二哥!」


  阮小二想了想,道:「既是遠來貴客,那便請屋裡坐吧。」


  不等林沖說話,阮小七便急吼吼地嚷道:「二哥,我已經訂好了酒席,有什麼話咱們還是去那說吧!」


  「聒噪!」


  阮小二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從不喝不知其味的酒,更不會稀里糊塗的與人喝酒!」


  阮小七自小喪父,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唯獨有些打怵阮小二,因此雖有些不情願,但也跟進了阮小二的家中。


  三人坐定,阮小二的渾家給端過來三碗水。林沖也不客氣,端起來便一飲而盡,擦著嘴角笑道:「二郎莫要疑心,我並沒有歹意,只是見七郎英勇豪邁,這才生了結交之心。」


  阮小二不置可否,淡淡道:「我今年三十有二,自打我記事起,這石碣村來的外人,最遠不過兗州,鄆州,這東京人,還是第一次見過呢。」


  「七弟,老娘說你帶了個人,給我開了一貫的工錢,是怎麼一回事?」


  帘子掀開,闖進一條大漢來,肩膀上搭著一條舊布衫,漏出胸前一個青鬱郁的豹子,斜戴著一頂破頭巾,鬢邊插著一朵朵紅艷艷的石榴花,眼眉兇狠,煞氣逼人,大喇喇地搶過阮小七的水來喝了啐了一口道:「直娘賊,今天也不知道撞了哪門子邪,兩隻虎頭在手沒成想碰上了一對鎖鏈子,也得虧老娘那釵子是銀的,就是金的,也輸沒了!」


  「還有臉說!」


  阮小二陰沉著一張臉呵斥道:「早就和你說過,十賭九詐,少去那種地方廝混,也老大不小的了,收收心好好乾也給你討個渾家,你就是不聽!這次有貴客在就饒了你,再有下次,不消老娘出手,我就打斷了你那狗腿!」


  阮小五這才注意到,屋裡多出來一個陌生面孔。砸吧砸吧嘴,好奇地打量了林沖一番,道:「這位官人看著面生,你就是俺老娘嘴裡的那個好心大官人吧?」


  林沖站起身來,拱手施禮,「王某隻不過是個跑腿的,可不敢稱大官人,五郎這樣說,我實在是惶恐的很!」


  阮小五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不管怎麼說,你幫俺哄了老娘,俺就得謝謝你。但是俺身無長物,只有這一身力氣供你使喚。你一句話,水裡火里,俺阮小五也絕不眨一下眼睛。」


  林沖笑吟吟道:「五郎是個痛快漢子,我也就不和你繞彎子。實話說,我眼下的確碰上了一樁為難事。之前也和七郎說過,家裡主人要過壽,大宴賓朋,別的都不缺,唯缺上百條十四五斤重的大魚,五郎若是能為我尋來,自不會讓你白忙活!」


  此言一出,弟兄三人齊聲嘆了一口氣,各自搖頭不語。


  林衝心里明白,卻是故作糊塗,「之前也曾七郎提起過,說這般大魚,只有水泊梁山裡才有。我卻是想不明白,這八百里水泊梁山也不是誰的私人領地,更沒聽說過官府禁止下水捕魚,總不是這水底藏著什麼水怪惡獸吧?」


  兄弟三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阮小二嘆了一口氣,「你一個外鄉人,不懂這裡面的事情,問那麼多也沒啥用。我明白告訴你,這魚啊,你還是去別處看看吧。」


  林沖自然不肯就此善罷甘休,「難不成還真有什麼水怪?可是我看你們兄弟三人,也不似那等膽小鼠輩,便是水底真藏著什麼禍害,也當不會膽怯才是!王某不才,但也練了幾天武藝,倒是想去看看,將三位嚇成這般模樣的,到底是有多麼可怕!」


  「放你娘的狗臭屁!」


  阮小五滿臉的惱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什麼山精水怪!不過是一個落魄的窮酸舉子罷了!僥倖被他佔了一個好去處,卻斷了我們兄弟的衣食飯碗,早晚有一天,我定殺上梁山去,取了他的狗頭方解我心頭之恨!」


  林衝心里暗笑,終於還是有人沉不住氣了,但表面上強做疑惑道:


  「聽五郎這意思,是梁山上藏著一夥強人?那又為何不通報官府,將其剪除?」


  「我呸!」


  阮小七也忍不住了,重重地啐了一口濃痰,「那些狗官,不來殘害百姓便已是好的,如何指望的上他們?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那些捕盜官軍在咱們面前神氣得很,真碰上了強人,一個個屁滾尿流的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林沖面露神往之色,感嘆道:「若是如此,那倒也快活得很!」


  阮小五嘆口氣道:「誰又說不是呢?他們不怕天地,不怕官司,成瓮吃酒,大塊吃肉,活神仙一般。只可惜了我弟兄三人,空有一身本領,卻沒個施展的地方!」


  阮小二瞪了他一眼道:「殺人不是殺雞,那是要償命的!」


  阮小五橫著脖子道:「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我寧可只快活一日,也不願似這般憋屈地活一輩子!」


  阮小七擊掌道:「如今這世道,黑白顛倒。監牢里關著的,有幾個不是一身冤屈的?真犯了彌天大罪的,反倒逍遙法外。只可恨那王倫不是個好人,不然的話,我早就上山投奔他去了!」


  阮小七越說越氣,瞅見林沖腿邊那罈子酒,也不客氣,上前一掌拍開了泥封,舉在空中對著嘴便是一通猛灌。


  林沖也不去攔他,只是問阮小五道:「方才聽五郎說起,這王倫不過是介落第秀才,量也沒多大本事,兄弟們何不殺上山去,取而代之?」


  阮小五也是個好酒的,眼巴巴地看著阮小七喝了許久也不放下,終於按耐不住,一把搶了過來猛灌,自也顧不上答話。


  阮小二細細地看了林沖許久,臉上隱隱露出了一絲笑模樣,「這王倫沒什麼了不起的,便是他的那兩個手下,喚作杜遷,宋萬的,咱們兄弟也不放在眼裡,只是近日聽說梁山上新來了一個好漢,喚作豹子頭林沖的,東京禁軍教頭出身,十分好武藝,讓人不得不忌憚三分。只可惜投錯了山門,吃盡了王倫那廝的鳥氣。」


  阮小七擦了擦嘴,恨恨道:「那林沖也是賤骨頭,若換做是我,早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結果了王倫一掃胸中的悶氣!」


  林沖也不搭腔,又問道:「聽三位的意思,若是梁山之主換了人,便要上山入伙了?」


  阮小七看著阮小二,阮小二也不含糊,重重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


  林沖哈哈笑著站起身來,問阮小二道:「那二郎想必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阮小二也不回答,只是反問道:「那你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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