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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

  經此之後石堯便沒再出現在樂妤的面前,畢竟如今天下大亂,石堯作為羯族世子自然是站在羯族的立場上的。


  五胡勢力愈漸南下,民不聊生,自她平安歸來之後,陳雲燁便繼續率軍作戰抗擊胡兵。


  大約半月,樂妤面上的疤痕在用藥之後亦是淡了許多,一如從前傾城之貌。衛玠的傷勢在趙霽的照料之下果然大好,可他的身子在這兩年備受打擊,早已不堪重負。


  樂妤日日替他熬藥燉湯,可卻不見好轉,還曾偶然見過他咳出鮮血的模樣。


  她沒想到他的身子竟已到了這地步,待趙霽解釋後方才知曉。原來,早在她墜落懸崖之時他便焦急傷心,病情加重了許多。而後來她再度回來卻不願原諒他,令他太過傷神。再後來便是麗兒假冒她入衛府,其實他早已察覺麗兒的身份,於是便偷偷倒掉每日所煎之葯,並讓趙霽配合。讓麗兒看到他病入膏肓的模樣,以避免不同房引起她的懷疑。


  沒想到後來麗兒給他的假青梅玉墜之上還淬著毒液,又再一次給了他的身體重重一擊。雖趙霽已然幫他解毒,可他的身體早已如秋葉般不復生機,病入骨髓。


  聽完趙霽一席話,樂妤才第一次明白,原來自己不在之時他過得這樣不好。


  原以為趙霽可以醫治,可他亦是慚愧嘆息自己無能為力。


  若是如此她又該怎麼辦才好,她好不容易才回到他身邊,奈何造化弄人。


  她該如何接受這樣的事實?

  秋夜果然這般寒冷,世上從未有人能逃過這四季輪迴的凄寒。


  她心痛至極卻也無能為力,日日形影不離的照料他,在每日替他熬藥之後便翻閱些醫書典籍,望著能從中找尋方法。


  時光從緊握的指節間匆忙流逝,她日日翻閱典籍,卻仍然未有一點頭緒。


  眼見天下大亂,衛玠便帶著她們再度南遷。如今中原大部盤旋著胡兵,洛陽自然回不去,況且家人皆已逝去樂妤已再無牽挂。她將子析和逸兒接了來,一同前往建康。


  那日她房內收拾東西,將岳凱留下的那把匕首小心翼翼的收入了包裹。再收拾自己的首飾匣子時,瞧見當時在密室中偶然得到的紅色小藥瓶。


  她狐疑的打開瓶蓋,忽見有陣陣清香飄出,混合了百花百草的香氣,沁人心脾,恍若陷入縹緲幻境。


  她正感嘆這葯的神奇,忽見趙霽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面上神情頗為驚駭。他忙上前來奪過她手中藥瓶,左瞧瞧右瞧瞧,隨後才恍若瘋癲的欣喜叫道:

  「好,好啊,真是太好了!」


  這些日子她除照顧衛玠之外,還日日操勞翻閱典籍。雖在衛玠面前時都是神清氣爽的模樣,實則身子確實乏累得很。


  見他連著叫了三個好,實在不想再花精力揣度,只驚訝問道:

  「何來『好』之說?」


  趙霽拿著這藥瓶,興奮之意難以言表,反覆了幾次方才吐出一句話來:

  「有了這個,你的夫君可就有救了。」


  「可是真的?」聽到玠哥哥的病情還有轉機,她頓時提起了精神。


  他思忖了片刻后認真道:「雖不確定,但可以一試。」


  無論如何,這至少是她迷茫之中的一點希望,她自然不願放棄。


  不多時,她便將此消息告訴了衛玠,並讓他用了此葯。這葯似乎真的有些效果,過了段時日,衛玠的精神便似乎好了不少。


  時光擋不住季節輪轉,如今已是綠樹成蔭,蟬鳴如樂。深山之中本是靜寂,現下倒多了幾分生氣。


  自年初之時,她們便從喧囂的城市搬至了寧靜山間,春日的桃花酒已開窖淺嘗,如今正適宜共飲青梅酒。


  窗欞之外青梅花灼灼開放,淺粉花托襯得潔白的花更加嬌嫩,宛若少女的面容。


  有落花簌簌,鋪陳了一地的眷戀,縱然對枝頭有萬般留戀卻終究歸於塵土。


  他身著一身青白相間的衣裳,正是她晨起時為他親手穿上的,亦是從前她親手替他縫製的。她穿著淡雅碧色衣裙,只簡單的挽了一個髮髻,頸上掛著細膩潤澤的青梅玉墜。


  二人一同坐在竹屋前的階梯之上,望著青梅林影影綽綽的花瓣紛飛,而一旁正放著著碧色穗子的白玉蕭。


  人世倥傯,只有一人讓她感到安逸。


  「姨娘,我和小舅舅到那邊去放風箏,一會兒就回來。」逸兒拿著風箏從屋內跑出來,對著樂妤笑容粲然道。


  此時的逸兒已然七歲有餘,雖尚未褪去稚氣,但較之幾年之前已是懂事許多。


  「好。」她嫣然一笑道。


  子析緊隨其後出來,他頭上束著玉冠,一身淺藍螭龍長袍,襯得整個人神清氣爽。如今的他越發高大,雖歷經了父親的辭世,可他卻在此之中學會了放下。


  他笑嘻嘻上前對坐在階前的衛玠道:

  「姐夫,我今日想飲兩杯你和小表姐釀的青梅酒,等一會兒回來你可要陪我一塊小酌兩杯啊!」


  「好。」他淡淡一笑,恍若皎潔明月。


  「不行,玠哥哥身子還未痊癒不能飲太多酒,要喝你自己喝便是了。」想起衛玠的身體,樂妤出言拒絕子析道。


  子析可就不同意了,撇撇嘴道:「姐夫都同意了,小表姐為何還不讓他飲兩杯,不過是果酒罷了,況且姐夫的病如今都大好了。」


  「你瞧連你都說只是大好並未痊癒,自然不宜碰這些容易傷身的東西。」她不以為然的反駁道。


  「姐夫,你方才都答應我了,可小表姐她……」子析自知自己說不過小表姐,便向衛玠求助道。


  衛玠的唇微微勾起,雙眼微眯便似盛開在春光中的桃花,玉石之聲響起:

  「妤兒,我既然答應了子析就不該反悔,青梅酒不是什麼飲不得的酒,小酌兩杯也無礙。」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雙目含情望著他深邃的眼眸,宛若一切堅冰都能融化。但他都如此說了,她自然也不忍再阻止,便鬆了口道:

  「那你只能小酌兩杯,切不可多飲了。」


  「有你在一旁,我想多飲也沒有機會。」他輕笑一聲道。


  「那你是嫌我管得寬了?」


  「怎麼會,夫人說的話為夫自當遵從。」


  她面上笑容粲然,眼圈卻頓時紅了。


  「果然還是姐夫說話管用,逸兒,等一會兒回來我們就有青梅酒喝了,走,放風箏去咯!」


  說完,子析滿意的牽著逸兒望林中放風箏去了。


  此間又只余他們二人,她輕輕的枕在他的肩上望著漫山的青梅花。那青梅花在枝頭輕輕搖曳,幾支青梅枝頭上有前不久他們才繫上的紅絲帶飄搖風中。


  這曾是她最期望的生活,如今終於成了現在的模樣,可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


  「玠哥哥,你再為我吹奏一曲可好?」她紅唇輕啟道。


  「好。」


  他拿起一旁的玉蕭,修長的手按在潔白的玉蕭之上,悅耳的蕭聲繚繞耳際,似悲似喜勾起無數回憶。


  她緩緩閉上眼,她無法忘記冬日時的那件事。那時她剛從外面回來便去尋衛玠,見房門禁閉,屋內還有趙霽與衛玠的談話之聲。她上前去聽,不料竟聽到了這樣的話。


  「這藥丸藥力過猛,恐怕於你無益啊,只怕……」


  趙霽面上黯然,長嘆一聲道。


  「只怕我的身子還是撐不住。」衛玠似乎沒有一點驚訝,淡淡開口道。


  「恕老夫直說,你的身子已是油盡燈枯,即使這藥丸能派上用場,也不過能再活十年。」


  他沉默了片刻後方才問道:「那如今……我還有多久?」


  「這……」趙霽思量了半晌,才回答道:「也許一年,也許幾個月,也許……」


  房內又是一陣沉默,樂妤站在門外透過窗紙能看到他緊握的拳頭。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彷彿參雜了十分的無奈:

  「請您不要告訴妤兒。」


  「為什麼?若是不告訴她,她一定會更傷心啊!」


  「我只想讓她少一些傷心的日子,若是知曉我的事她一定日日不得安心,最後的日子我只想看著她好好的,不必再為我擔憂。」


  一曲蕭畢,她猛然睜開了眼,溫潤的聲音卻似乎還縈繞在耳邊。


  我只想看著她好好的,不必再為我擔憂。


  她忽然抬眼,映入眼的是他溫和的眉眼。他面對著她時總是這般笑意暖暖,含情脈脈。


  「怎麼了?」他問道。


  她再一次將頭倚在他的肩上,不讓他看到氤氳在眼角的淚。她壓住心底的情緒,邊笑卻邊流著淚:

  「玠哥哥,以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風吹過一樹樹青梅,花瓣如雨,吹落了誰的心事,風聲如泣,花哭為誰。


  他微微一怔,他怎麼捨得?沉默了良久后,才輕聲出口:

  「傻丫頭。」


  青梅花枝交纏的花影之中,有兩人互相依偎,光影交疊仿若再也不分離。


  這一次,願能死生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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