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九、鮮血
石中生其實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疑惑。
俗話說人類總是有三個可以追索一生的問題，我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石中生也很懷疑自己的三大究極問題，我是誰？
你當然是石中生，我老石匠的兒子，市政廳的戶籍本上白紙黑字寫著的。
每當石中生髮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老石匠都會如此回答他。斬釘截鐵，無比堅決。
石中生當然不懷疑老石匠所說的話，實際上老石匠就是他從具備個體清醒意識以來所看見的第一個生物。
曾經有一個理論是這樣說的，當一個幼生的小生命，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的生物，大概率會將之錯認為自己的父母之類。
這個理論雖然不見得全部正確，不過適用在很多生物上並沒有問題。
所以石中生相信老石匠說得話，也從心底里認為自己就是老石匠的兒子。從他能夠理解老石匠的話開始，他聽從老石匠的安排進入了營地組織的學校低年級，幫助老石匠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有時候幸福其實來源於無知，石中生對自己的困惑就來自於知識。
從課堂上，他知道每一個孩子都有父母，但自己為什麼只有父親沒有母親？
問了老石匠，他總是含糊其辭，而後就矇混過去了。
老石匠是家裡的頂樑柱，那哥哥石頭就是家裡最有學問的人。
「哥，母親，在哪兒？」
石中生這一天攔住了即將出門的石頭，盯著他的眼睛一頓一頓地說道。
石頭其實只是回來看看自己的老父親，他還有公務在身。對於父親領養的這個可憐孩子，他總是報以最大的善意和憐愛。
「咱們的母親，正在天上看著我們，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學習，修鍊。」
石頭摸著石中生的後腦勺，滿臉慈父的表情，全然忘記了從輩分上講，其實他只是石中生的哥哥。
石頭說完就溜了，留下仍然是一臉疑惑的石中生站在家門口，不知所措。
天上什麼也沒有，他能夠看見，也能夠感受到。
所以母親到底在哪裡？
不是所有人都會對石中生的出現保有善意，尤其是在石頭石匠父子最近風頭很盛，無形之中遭到了不少人嫉妒眼紅。
大人的一丁點零星的態度也會對孩子的世界產生天翻地覆的影響，正如石中生所經歷的那樣。
當一個個有心無心從大人口中流露出的評價，諸如：抱來的、領養、野種之類的辭彙一點點地改變著石中生的處境。
石中生本就不是什麼善於交往的人，總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特立獨行的上學放學。
所以當一股奇怪的歧視風潮形成的時候，身處在這小小漩渦中心的石中生其實一無所知。
終於有一天，石中生放學的路上被幾個同班的小朋友攔住了。
像石中生這樣，來歷不明的『野種』，與之相處時間久了會造成各方面的問題。這是某些父母所傳遞的觀點。
而作為這個觀點的直接崇拜者，這些小朋友做出了最直接的反饋。
他們決定，『教訓』石中生，並且不允許他以後再和自己走同一條街道回家。他們不想被石中生身上來歷不明的晦氣所污染了。
「站住！」
一行五個小孩兒，都是十來歲的年紀，為首的是壯碩的胖子。
石中生身材瘦小，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站在這幾個人面前頓時矮了一截。
好歹是一起上過課的同學，哪怕石中生再特立獨行也還有幾分印象。
他茫然地抬起頭，「怎麼了？」
「以後你不準走這條街上學，不準坐在我們的前面，不準在有我們的地方出現。」
另一個小孩子站了出來，一口氣念出了他們早就想好了的三個『不準』。若是石中生同意，就借著此前被他影響，成績不好的由頭教訓他。
要是他不同意，那就方便了，直接動手都不用找借口了。
「不走這條街上學，我就需要繞到向南街轉到直北街，最後再經過徒東街，路程會增加至少三倍。所以，這不可能。」
石中生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以及即將發生什麼，冷靜的分析讓幾個孩子都愣了一下。只聽見石中生繼續疏導：
「我坐哪裡那是老師的安排，我自己也決定不了。在學校要聽老師的話，這是我父親的囑託，所以我不可能換位置。不出現在有你們的地方那更不可能了，我也得上學啊，這不單是我爸的決定，也是領主的強制要求。讓我不上學，除非你們覺得自己比領主更大？」
「這……」
幾個孩子遲疑了，這怎麼幾個小孩子的事情還扯上領主了？領主是營地的王，是他們的庇護者也是他們主宰。陳少陽的威望經過長時間的擴展，已經達到了極限，哪怕是幾個小孩子也明白領主的強大和神聖。
「竟然敢胡亂攀附領主，找死！」
為首那位胖胖的孩子大概是惱羞成怒了，怒吼了聲從父親那裡聽來的罵人的話，揮著拳頭就上去了。
因為陳少陽決定傳武的關係，現在每一個學校都會傳授一定的格鬥技巧。哪怕是石中生這樣很低的年紀，也會學一些東西，用來給以後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這樣的基礎在這些孩子眼中就已經是強大無比的武學，自然總覺得自己已經身手不凡。這五個小朋友同樣如此，不然也不會想要來教訓石中生。
學得了本事，當然要行俠仗義，彰顯的武力和地位。而這需要一塊墊腳石，那就是石中生。
當然，這些孩子其實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和心機，他們只是靠著喜好本能在做事，或者乾脆就是腦子一抽一時衝動。
然而，這瘦瘦小小的石中生卻給了他們無比的意外。
只見他身子如同無有骨頭，輕輕一側身身體如同柔韌的柳樹枝條，波動著避過了眾人的攻擊。
石中生與胖子錯身而過，胖子腳下被輕輕一絆，摔了一個狗啃泥，再爬起已經滿嘴滿臉都是血了。小孩子哪裡忍得住痛，站在原地哇哇大哭起來。其他的幾個孩子被嚇到，一溜煙兒跑了。
石中生無語地搖搖頭，正準備走過去安撫他兩句，卻不小心沾上了一些血跡。
石中生身子一震！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鮮血，還是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