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五、除舊患、新敵來
兩位戰場之上，唯二的兩位聖徒中階強者交手。
長刀與骨劍交錯的一瞬間，本來安穩如山的城寨就被逸散的刀氣與劍意切出兩條巨大的縫隙。
周威慣使一口長刀，用的乃是他自創的刀法斬山刀。
斬山刀共有三十二式，只不過後八式都還在周威的預想之中。后八式，應當是他進入圓滿境界才能劈出來的驚天刀法。
但是今天，周威竟然把他們用出來了。
那是醞釀到極端的怒火，刻骨銘心的恨意和對力量的強烈渴望，都刺激著周威的意志——他甚至從碎片那裡支取了更多強大的精神力。
從第一刀到底二十四刀，他用的都是自己體內的能量。
當最後一滴能量隨著他那一刀劈出去之後，一股更強大，更純粹，更加威力絕倫的力量取代了能量，附著在他的刀上。
第二十五刀，斬石！
陳少陽抵擋得很艱難，他本就有傷。實際上為了殺掉周威的蠢弟弟周文，陳少陽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畢竟那可是聖徒初階的強者，而不是隨處可見的阿貓阿狗。
前面二十四刀，周威的刀勢一刀比一刀強，能量一刀比一刀劇烈，以至於陳少陽持劍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他險些維持不住自己的太極氣意，被一刀劈成了兩半。
當第二十四刀劈出之後，陳少陽倒飛了幾米，周威卻停頓了一下。
以陳少陽的敏銳靈覺，自然能夠發現周威的身體幾乎已經枯竭了，能量耗盡。事實上此刻陳少陽的體內，內力也快榨乾了。哪怕太極功法生生不息的再恢復，可是當恢復速度遠遠跟不上消耗的時候，恢復的那一點點也就沒有了太大的意義。
陳少陽以為周威這一刀劈不出來，可是周威劈出來了。
這第二十五刀，不捲風雲，不驚天地，似乎就是那麼輕飄飄的一刀斬出。
陳少陽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這一刀雖然輕，可是卻讓人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不管從哪個角度，陳少陽似乎都躲不開這一刀，也當不下這一刀。
不對！
陳少陽很快就發現了異常，周威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能量，這一刀劈出的是精神力。而且是和古器鼎碎片十分類似的精神力。
陳少陽在眸子里敷上一層神隱，睜眼看去，周威身上爆發出了異常強大的精神力，那模樣宛如當初的影皇。只是周威比影皇更為強盛，還未油盡燈枯。
看來周威對他的兄弟是真的有感情的，不然也不會選擇那麼拚命的打法。一旦引爆了碎片存儲的精神力，就會受到反噬，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和影皇一樣，因為精神力失衡而油盡燈枯。他為了給弟弟復仇，願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陳少陽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怒，處在一種無悲無喜的狀態。他並不同情周威，因為不值得。周威若是不想來殺掉自己，自己怎麼可能殺掉他的弟弟。
這世間的事情，說不清的。只能說大家力場各不相同，周威有弟弟，陳少陽也有徒弟，還有一個老頭子。
所謂的破解之法，不過是依樣畫葫蘆而已。陳少陽引動了碎片之中的精神力，而且因為古器御獸的壓制，碎片並未暴亂，仍然規規矩矩地待在識海之中。
陳少陽第一次嘗試使用純粹的精神力去推動太極功法，去將之應用到對敵之中。
太極劍刺出，本來會顯現在劍尖的太極陰陽魚此刻卻異變陡生。那頭黑色的陰魚似乎發出了一聲嘶鳴，倏忽之間便沖了出去，撞向那一式斬石。
兩兵相接，互相盪開。
這一式，不分勝負。
周威仍然怒，不夠，這遠遠不夠。他要更多，他要殺了陳少陽。不殺陳少陽難解心頭之恨！
周威毫不猶豫地揮刀，第二十六式，斬木！
結束了！這是陳少陽在揮出那一劍時心底說得話。在他看來，周威無論如何也無法發出下一刀。他已經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力在支取著力量，就算能夠揮出下一刀，周威的身體也無法支撐他那樣做了。
但是陳少陽今天註定要吃驚幾回。
周威竟然真的做到了，第二十六式斬木！
陳少陽和周威交手了數次，對他的刀法有過幾分了解。周威的斬山刀便是一套累進積勢的刀法，一式更比一式強，且刀刀可疊加，越到後面，每一刀都會比前面一刀恐怖數倍。這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加法問題，而是一個指數級的增長。
凡事都有代價，斬山這樣的刀法陳少陽至少見過不下二十，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威力越強，對使用者的消耗越大。
在太極一門外門功法之中有過記載，有一套叫做疊波拳的拳法便是如此，一共十八拳一拳比一拳更強。直到第十八拳，出拳者會把自己的精、氣、神、魂、命全部灌注到那一拳之中。
據傳這一拳出可使江河倒流，以往陳少陽以為應當有所誇大。今日見識了周威粗糙的刀法，才知道原來典籍所載非虛。
這樣無敵的一刀，太極劍如何破之？陳少陽的神思很清明。
周威陷入了瘋狂，陳少陽想要勝過他，在實力等階相同的情況下，唯有兩種辦法。第一就是陳少陽也瘋狂起來，比周威還要瘋狂，第二個就是冷靜，處於絕對的冷靜之中。
周威的刀法不可能沒有破綻，陳少陽只要找到那個破綻，定能破之。
但是世間不允許了，周威的第二十六式斬木只是停頓了短短的一瞬，便劈落下來。
最先被劈死的不是陳少陽，而是靠近他們二人戰場的十幾個戰鬥之人。兩個營地的都有，紛紛停了打鬥，迷惑地看向那斬向陳少陽的樸實無華的一刀。
奇怪，那普普通通的一刀，怎麼會有一種吸引人精神的力量？
這十幾人如此想著，精神力瞬間破滅，識海之上，彷彿被一柄巨刀劈下，整個識海被劈成了兩半。蕩漾在海中的意識、精神力、意志全部都隨著海底那一刀斬開的刃口統統流失。
撲通撲通，十幾具茫然無措，神魂盡失的屍體倒在城寨之上。
陳少陽目中已經帶著清冷的神色，同樣是引自碎片的同源精神力附著在劍上。他單手執劍，迎向那柄長刀。
骨劍與長刀相觸，卻並沒有一觸即分，而是死死地黏在了一起。
粘字訣！
不僅如此，陳少陽毫不遜色的精神力噴涌而出，彙集成一道墨色的圓盤，將長刀之上洶湧如波濤的精神力紛紛接住，而後旋轉的圓盤如同一個石磨，將之碾碎，吸收，最後竟然又回到了陳少陽的體內。
這絕殺的一刀，破了。
周威不甘，想要再劈出一刀，手臂揮刀至眼前晃過，他才發現自己的異常。
他已經不能稱為嚴格意義上的人類了，或者說乾屍更為合適。他的血肉，他的經脈早就枯竭。比之當初的影皇更慘，他是真的徹底枯竭了，哪怕現在陳少陽把晶礦給他，把基地里所有的強化藥劑給他，也無法挽救他的身體。
他必死無疑。
周威頹然落地，只是怔怔地盯著自己握刀的手掌，回憶著剛剛劈出來的兩刀。
那是超越了他聖徒中階境界的刀，那龐大的精神力令他感到難以置信。沒想到，碎片之中竟然還隱藏著如此強大的力量，這力量甚至還未全部爆發出來，就已經將周威活生生吸成了人干。
這一刻，周威已經能感受到死亡的來臨。
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陪在他身邊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親人，而是自己的仇敵。
不遠處，周武仍然在和如花浴血廝殺。一人一獸竟然打了一個平手，可是周威能看出來，周武不過是強弩之末，那頭怪獸的身體素質強出了周武太多。就如那頭殺掉周文的母鱷一樣，示弱，而後暴起，配合著陳少陽一舉擊殺周文。
哪怕周威出手，也只能將母鱷重傷不能將之擊殺。甚至還讓他逃了。
周威想要吐血，可是血已經幹了。他想笑，肌肉也動不了。
他只能頹然地坐著，看著自己的弟弟浴血廝殺，看著自己的領民們浴血廝殺，看著陳少陽一步一步的靠近。
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憤怒和仇恨仍然沒有消散，他還是刻骨銘心地恨著陳少陽。恨他奪走了本該屬於他周威的影皇碎片，恨他殺死了自己最疼愛的弟弟，恨…
「當初影皇也是你這樣，很慘。」
骨劍收縮，被陳少陽當成腰帶繫到身上。他坐到周威不遠處的石跺上，打量著周威，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呵，難怪，難怪當初他為何那麼強大，我們同階，卻遠不是他的對手。」
周威怔了一下，最後感嘆道。原來只要一個碎片，就可以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他一直都很奇怪，當初影皇展露的實力遠在他們之上，為何不藉機收服他們，原來是因為這個。
「問你一個問題如何？」
「說。」
「你打敗我，用的便是神隱之力吧？」
「神隱之力，那是什麼？」
陳少陽臉上有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愕，周威卻並未繼續問這個話題，而是略帶深意地看了陳少陽一眼。隨即，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釋然的神色。
「罷了，我今日這般光景，沒得讓你這個仇人看了笑話，不如去死。」
周威感嘆了一下，艱難地托起了手邊的長刀，放在了自己的肩頭，他轉過頭看向陳少陽。
「最後求你一件事，放過我弟弟周武如何？」
「你以為我還是個孩子嗎？」
陳少陽淡淡道，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哈哈，理應如此。」
周威哈哈哈大笑，忽的一扭頭。
本就放在他脖頸之間的長刀鋒利的刀刃劃過周威的脖子，一顆大好的六陽魁首竟拋棄兩米多高，最後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哥！！！」
不遠處的戰場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吶喊，周武舍了如花，憤怒地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裡崩出來。
如花很不高興，他好像又被對手給無視了。
如花一發怒，趁著敵人不備全力一掌拍下去。
那聲嘶力竭的喊聲戛然而止，如花再抬手時城寨的牆上只是多了一塊血斑，如同拍死了一隻蚊子留下的血印。
所謂聖徒強者，最後的命運也不過如此。
陳少陽心頭說不上是喜是悲，總歸沒有他想象中那麼愉快，也沒有十分的惆悵，好像是一種見慣了生死的冷漠。
「周威死，周山滅，投降可活。」
陳少陽冷峻的聲音傳遍了戰場每個人的耳朵，所有人都看見了那用長刀挑在城寨上的頭顱。
周威的臉上還掛著臨去之前的笑，想必是在開心自己的黃泉路上有兩位兄弟的陪伴，不必孤單。
周山營地的人陸續放下了武器投降，領主已死，他們也沒有繼續奮戰的理由。投降或許有活下來的一絲機會，反抗卻一定會死。大家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陳少陽單手扣在周威的屍體上方，精神力共鳴之下，一塊小小的碎片從周威的胸口緩緩漂浮而起，最後來到陳少陽的手中。看著手中的碎片，陳少陽大概理解了周威必殺自己的理由。
的確是看起來無敵的力量。
碎片像是能夠感應一般，忽的融入了陳少陽的手掌之中。
陳少陽只感覺自己的手心一熱，而後意識海之中便起了風雨。
兩塊碎片旋轉著攪動風雲，相對旋轉，最後互相吸引，融合，化作一個青銅三足鼎。
鼎身上有著複雜的獸類銘文，線條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三足鼎的樣子也更加的真實，如果不加辨認，恐怕會以為那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古鼎。
沒有發現什麼很強大的新功能，好像和之前的一片碎片的時候差不多。除了精神力強大了很多，沒有任何分別。
當然，陳少陽現在也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
因為他也開始出現影皇和周威一樣的情況，忽然變得非常強大，以至於肉身開始失衡。
陳少陽看著自己略顯乾枯的手，思索著是該開始下一階段的修鍊了。
就在這時，一道十分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他。
「陳領主好手段。」
陳少陽看過去，一個穿著綠袍的男人從側面的山上踏空而來，氣度不凡。
「你是？」
「在下西羌候麾下狼兵統領，李百丹。」
綠袍男人笑著自我介紹道，說到李百丹三個字時，爆發出狂妄而無懼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