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暴露草堂
金滿堂驀地抬起頭,那駕馬車像瘋了似的撞向她,車夫死命地勒著馬希望能勒停,然而他明明在勒疆繩,偏偏一條腿狠命地踢了馬腿一下。金滿堂看到什麼東西在陽光底下閃了閃寒光,緊接著馬就撞上來了。
想保命可以進金草堂,然而金滿堂不想暴露,除非她把車把式和馬車裡面的人也一起弄進草堂解決掉。
就那麼怔神間,一匹巨大的衝力已經撲面而來。
金滿堂的身體早就給出反應,往右跳去,卻是慢了,然而身體突然被一道力量帶起,一直翻滾,直到被什麼擋住去路。
滴,滴,滴,不斷有濕潤的東西滴到金滿堂耳朵上,帶著她極其厭惡的血腥味,打在她冰涼的脖子上。
她望著被勒停的兩馬高頭大馬,其中一隻眼淚汪汪,不斷低咽嘶鳴。她心裡驀然升起了一團火,倏地轉身探去頭頂,一滴血花順勢浸進她右邊眼睛,暈染了視線。
夏欣垂眸,「你有沒有摔?」
金滿堂心突然揪了起來,夏欣慘白的嘴角不斷冒出鮮血,看來為了救她,碰狠了,又牽扯了沒好透的內傷,「傻子,誰要你救我,我命賤,摔不死的。」
夏欣扯了扯嘴角,「胡說八道。」
「我先帶你回去,」金滿堂整個人被他緊緊抱住,雖然他才十四歲,可是身板很厚實又高挑,足以護她平安無虞。「這馬車的我記下了。」
夏欣沒說話,冷沉的目光掠過一絲不以為然。
金滿堂站起來,想扶他,卻被他拒絕了。她這才發現,他們滾到了山腳邊,恰好撞在一塊嶙峋的大石上,估計他被尖銳的石頭撞狠了,動彈不得。
她轉身,凌厲的目光盯著那駕回頭想逃跑的馬車,閃過一道殺氣。
夏欣拉住她衣角,「你回去,叫人來。」
一聲馬嘶,將夏欣微弱的聲音蓋了下去,金滿堂沒聽到,須臾后蹲下笑著說:「你不要害羞,我能扶你回去。」
夏欣突然有些心驚,沒心沒肺的囂張丫頭,居然皮笑肉不笑,眼睛像刀子似的。他沒說話,任她扶著。
金滿堂先將手往他手背探去,一手濕濡,「誰要你救我!」沒忍住反手朝向上招呼。
巴掌突如其來印在夏欣臉上,他怔住,做不出任何反應,等著穩手,口中突然一陣腥甜,噗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黑色的血,想不到他因禍得福,將這口濁血給吐出來了。
因他不願意喝葯,龔若水就一直強調,要他好好喝葯調理,要把這口臟腑中的瘀血給逼出體外,才不會落下病根。
望著這灘血,不知其妙的金滿堂直覺以為夏欣要死了,心血都吐了,電視劇中那些人如果受傷了或者生氣后,吐血的話,就離死亡不遠了!
她心突然揪成一團,罵罵咧咧:「別想整一出我救你,你救我,然後大家就扯平的戲碼,你要不老實點,我就挖個地窖把你藏進去,你不信,可以試試?」
夏欣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一種拿她沒辦法的感覺油然而生,「我信。」
望著他慘白如紙的臉和失去血色的唇,心裡矛盾不安的金滿堂用力眨了下眼,已經下了決定,將那滴污血擠出眼睛,默念金草堂。
眼前一花,天時地易,金滿堂帶著夏欣進了金草堂。
小晶一看到又是上次來的那個俊美少年,興奮得立刻湊上來,「血,受傷了!」
「對,小晶,有辦法救他沒,他吐血了,很嚴重。」
金滿堂生怕晚了一步回天乏術,心想小晶這裡沒有奇法的話,就直接位置進若水堂的內堂了。
小晶連忙道:「把他衣服脫光了,放進小溪裡面泡泡泡,泡足一個時辰就能固本培元。」
「咱們小溪真有回天之力啊?」雖然是問號,但金滿堂明顯已經相信了。
「當然。」小晶很自豪。
金滿堂連忙使出渾身解數,穩如泰山地把夏欣抱向小溪。
夏欣就那麼任金滿堂擺布,哼都不哼一聲。
金滿堂把他膝褲扒掉后,他全身上下只剩一條遮羞短褲,緊接著撲嗵一聲,眼也不眨地將他扔進溪里,威武地說:「你什麼都別問,老實泡在裡面,你救了我,我也不會害你。」
夏欣抿著唇,果然不發一言,只一雙結實的猿臂攀在岸上。
金滿堂喜歡他這樣子,很配合。她心裡高興,將他頭上木簪取下,弄亂他一頭烏髮。
「轉身啊,我幫你洗髮。」
夏欣聽話照做,可是他轉身後,頭枕在岸上,頭髮飄在背下,金滿堂沒有下手的餘地。
「算了,誰叫你救了我呢。」金滿堂脫了鞋襪,以腿作枕讓他枕上面去,然後十指作梳為他洗髮。
夏欣其實被救前兩日已經沒發過發,獲救后龔若水又不贊成他洗,所以他認為自己的頭髮很髒了,但他嘴巴像被縫住似的,片言隻語都不說,沉靜的目光淡淡地看著這裡的一切,一不小心又望進神態認真的少女眼裡。
原來,她是這樣對她救命恩人的,兩相比較下,他真是寡情薄義。
「謝謝。」
金滿堂笑道:「不謝,咱們扯平,不過智斗毒蛇那一筆,還是你欠我的,簽契三年別想跑。」
「我不走。」夏欣幾乎是立刻答應,說完后怔忡了,有些慌亂,又有絲暗喜,還有股惱意——他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金滿堂似乎沒察覺他的窘態,一心一意給他梳洗頭髮,忽然抬頭問道:「小晶,有沒有洗頭髮的東西?」
小晶連忙說:「主人,這河裡到時還要養海鮮給你吃呢,不能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洗,你就這樣在溪里洗,也能很乾凈。」它飄到金滿堂腦袋旁邊,突然安靜下來,彷彿在偷看男人。
「主人,為什麼這個公子這麼漂亮這麼英挺這麼……這麼,」小晶好像不懂形容詞,竄進金滿堂記憶中,找到一個自己很滿意的形容詞,才又說道:「好似金玉雕成似的,怎麼你這樣抱著他,心跳沒加快?你不喜歡他?」
金滿堂覺得小晶的言論很搞笑,「喜歡就要心跳快?」
夏欣的理智其實一直沒脫離他的控制,他聽慣了讚美,一個會說話、會自我行動的水晶發光體,尚未令他破功,卻被金滿堂一句話,令他臉色大變,「你走開!」
他沉聲喝斥。
金滿堂懶得理他,順著水流把他往上提了提,將整個腦袋末入水裡,「別動,不然水該浸到額頭了,我把髮根洗洗。」
她十指雖然粗礪,但動作很是柔和,以一種奇特的手發在他頭皮上按摩,抓撓。
夏欣閉上眼睛,彷彿回到小時候,曾經有個女人,也這般溫柔。
小晶知道金滿堂心裡的顧忌,看到她帶了一個清醒的人進來時,十分驚訝,如今相安無事,空間中反而多一分濃郁的靈氣,它十分愉悅,開心地轉著圈。
「主人,如果今日是阿貓阿狗受傷了,你也帶進來嗎?」
金滿堂點否認,「我不是那種隨便的人。」
夏欣濃密的眼睫跳了跳。
小晶大概十分無聊,撒嬌要金滿堂陪聊,「那主人是什麼人嘛。」
金滿堂老實地答:「要看情況,要我心情,還要看對象,不過如果是我東哥,奶奶,表哥,二丫姐,小花姐受了致命傷,要到這裡養著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的。」
金滿堂所列舉的人,全是她信任的,可以為之冒險的人。
夏欣眼皮突然一跳一跳的。
金滿堂覺得洗得差不多了,贊了句:「這頭髮真好,人與人之間真是沒法比,小晶你說對吧。」接著在自己下裙撕了一片想給他拭發。
女子的下裙如何能擦堂堂男子的發?
夏欣聽到布裂那刻就張開了眼皮,繃緊了情緒,深淵似的眼底透出掙扎之色,最終卻沒說一句話,任了她去。
金滿堂捉著裙裾,突然頓住,喃喃道:「好像這樣不太好,小晶,這可怎麼辦?」
小晶出謀劃策:「要不咱們回家拿發巾?」位移就行了。
「對哦。」金滿堂將夏欣放在岸邊,回自己屋裡取了粗布就往夏欣一頭黑緞似的秀髮上揉擦,像擦自己一頭干稻草似的,毫無憐惜之心。
夏欣裝作滿不在首,內心實際已經拉起二胡。
「真是的,男人長這麼好看幹什麼,又不能當飯吃。」金滿堂有些妒忌,「要讓我長這麼好就對了。」
小晶像個八卦的婦人,急急問:「主人長這麼好要幹什麼呢?」
夏欣也不甘寂寞,「如何對了?」
金滿堂咯咯直笑,「草它糧,如果老子長這麼美,還會撞牆?坐那兒招親,什麼樣的夫婿撈不著,然後吃喝玩樂,草,還賺個屁銀子。」
「我可以……」夏欣舌頭打了結,說一半藏一半。
「什麼?」金滿堂這回和小晶倒是同聲同氣,不約而同地望著夏欣。
「我可以幫你物色。」夏欣淡定回話,「陳東好像挺關心你。」
金滿堂把他頭髮散開鋪在乾淨清新的草地上,像曬水草似的認真,卻忘了要回答他的話。
就在夏欣要放棄時,金滿堂坐下來,雙腿放進溪水裡,然後仰卧眺望藍天白雲,「我又不是什麼好孩子,將來若陳東要娶妻,我肯定要把關。一定要知書達禮會寫字,再者要珠圓玉潤好生長,這樣才可以幫我東哥開枝散葉,不至於讓奶奶憂心。」
小晶聽后,閃動著粉色光芒,「主人太棒了,想得真周到。」
金滿堂豪氣一指,「今晚咱們吃山藥,喝無花果土茯苓湯,和和美美的。」
小晶為難地說:「主人,咱們沒有種茯苓怎麼辦?」
金滿堂啵了它一下,安慰道:「傻丫頭,這個常見藥材,我在外面能買到,不要你費心種。」
小晶這才高興地飄到空中。
一個時辰后,夏欣上了岸。
金滿堂避嫌躲進小山坡后,夏欣脫了濕漉的褲子,將乾爽的穿上,再找了個位置,把褲子平鋪在草地上。
轉了一圈,將這片天地看了個透徹,看到十二塊冒著密密麻麻嫩金色的小田埂和山那邊的葯匣子后,夏欣心中有數,坐到小晶光柱旁邊時,卻不提片言隻語。
金滿堂大大方方走了出來,也不主動說空間的事,躺到草地上,翹著二郎腿望著遠空像羽毛一樣輕的,又像絡石花瓣微卷的薄雲,心情也輕快起來。
雖然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但不是很嚴重,想來,她潛意識認為能拿命救自己的人,應該可以信任。
沒人說話,空間靜謐祥和。
金滿堂很喜歡這種安靜,意識漸漸迷糊,合上眼睡去。
夏欣脫了外袍蓋到她身上后,也安靜地躺下,由始至終沒去動空間中的一草一物。
約莫半個時辰后,金滿堂就醒最,伸伸懶腰打打呵欠,快活似神仙。
她扭頭,惺忪睡眼好像才發現夏欣一般,倏地清醒了,嚇得跳了起來,「你……哦!」想起來了。
「我也想喝無花果湯。」夏欣不確實金滿堂會不會送一份到若水堂去,只是心裡有條饞嘴蟲子,一直細細地啃著他的心。
金滿堂撫掌,「沒問題,不過這味湯有點淡口,不知道你喝得慣不。」
夏欣淡定地說:「喝了才知道。」
金滿堂凌空一跳,落在山藥那頭,抱了三根放在一邊,再把全部銀杏拿布塊打包起來,然後包了足十五人量的無花果揣懷裡。
「吶,你要的銀杏,可是好東西呢,肉軟汁濃。」她剝過一個,但不敢吃,這東西吃起來要講究,不然會中毒。像她從小就有吃白果熬粥,白果腐竹湯,屁事兒沒有,後來卻聽說有小孩吃這個中毒。
哎喲,奶一樣的湯,可惜了……金滿堂抿了抿嘴,甩開對白果腐竹湯的渴望。
夏欣雙手接過,像是怕被定義為忘恩負義般,誠懇地道:「我會報答你的。」
金滿堂擺擺手,「你幫我做菜譜,我送這個給你,扯平啦。」
夏欣微怔,突然聽她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種田計劃,他不自覺地彎唇,彎出一個月牙般引人遐想的微笑。
小晶發花痴快暈過去了,然而金滿堂一心撲在自己的食材上,渾然不覺錯過了絕世風光。
待夏欣又板著一張冰雕雪鑄的臉時,金滿堂突然抬起頭,神情冷肅,一字一頓地說:「剛才使馬車撞我的人,哼!今晚就要他們好看!」